南京的天空灰沉,城墙外枪炮声一阵高过一阵。1937年11月16日这天,军事委员会的会议从下午开到夜里,所有人都明白一个事,城守不住。何应钦、白崇禧、徐永昌你一言我一语,话里全是撤退的意思。连陈诚都从皖南拍电报过来附和。
可偏有个唐生智,安静了半天开口一句,“轻弃首都,对不起总理”。孙中山的陵墓就在南京,这是他给蒋介石上的一道死扣。蒋介石心里猛地一震,其他人低头不语。形势不容乐观,淞沪战场刚刚失守,西方列强看戏不出手,苏联那边杨杰还在莫斯科没回音。蒋介石还在幻想斯大林会出兵,只要撑一个月就翻局。
唐生智被单独叫去谈话。兵权他多年没摸过,但这回机会来了。蒋介石心思复杂,一方面觉得有了个能顶的人,一方面又打算出了事好甩锅。唐生智接了火。他说一句“临危不乱,临难不苟”,蒋介石立刻拍胸保证兵力够用。
十八万人的守军,面对二十万日本精锐部队,这场局注定是死局。就算纸面上的数没错,真能打的不过十五万。王敬久、孙元良、宋希濂手里的军早被淞沪战场削得七零八落,新兵补了又补。教导总队是最硬的骨头,也撑不了多久。唐生智安排防线、两道阵地,看起来严密,其实漏洞百出。他还下令撤走江边船只。军令部的刘斐看了就发凉,这种部署是拿命硬撑,连撤退方案都没有。
蒋介石心里明白,但话已经放出去,只能硬着头皮顶。广州那边的粤系两个军算能打,其他全是临时拼的。十一月下旬,守军全部就位。日军集结,十二月一日进攻命令下达。几天后,雨花台、通济门火光冲天。朱赤旅长拼到最后阵地全被淹没在血里。教导总队守紫金山,一次次拉锯,连日军司令松井石根都承认他们打得硬。
蒋介石十二月七日离开南京。走之前还在指挥,但心已虚。布鲁塞尔九国公约谈不出结果,苏联没动静。外援断了,南京孤城成了靶子。八日雨花台失守,十日光华门被突破。十一日,国崎支队拿下当涂,唯一陆路断绝。
这时候,南京已经被三面包围,一面背水,没有退路,只有北渡江。海军第三舰队正封锁江面,日本陆军过江攻浦口,要堵死最后一口气。中国海军拼命拖住,把时间延了三十六小时。这三十六小时,成了数十万人生死绳。
蒋介石当天给唐生智发电报,命令撤退。前后共三份。守一个月的豪言,只撑了四天。唐生智慌了,十二日傍晚,他在唐公馆开会。罗卓英、刘兴他们都到场。撤退计划仓促得要命,连次序都没理好。更糟糕的是他又临时加口头指令:打不赢的师,有船就过江。这句一出,各部乱成一锅粥。
没接到命令的部队还在拼命守阵地。城北、挹江门开始互打。宋希濂的第78军误以为别人逃跑,直接开枪。乱军互射,惨叫声盖过炮声。谢承瑞少将被自己部队踩死。人群挤向江边,发现船一条也没有,早撤完了。唐生智带着司令部上了特留的火轮,俞济时也弄了条船,少数人脱身。
剩下的成千上万军民在冰冷的江边抢门板、抓木头,往水里跳。会游的划向北岸,不会的沉下去。江面漂满尸体。挹江门那边,守军还阻截,血水流成沟。有人爬城墙想跳,被摔死或摔残。江岸被挤成肉泥。十三日上午,日军赶到架机枪扫射,从岸边到江面全是倒下的人。炮击持续,渡江船只沉没。
国崎支队午后占浦口。南京彻底陷落。下关一带三万守军被打死,近三万人淹死。紧接着就是六个星期的大屠杀。军民血染街巷。
唐生智在十二月十四日到临淮关,宣布卫戍司令长官部撤销。这场保卫战结束。五万余名守军阵亡,十一名将领战死。中校以上四十七名军官中,少将八人,上校十七人,中校二十二人。战争报告写得冷静:“既不能为持久之守备,又不克为从容之撤退,以致失我首都,丧我士卒。”
蒋介石没治他罪。锅太大,谁背都不合算。唐生智躲在失守后的一片废墟回望城墙,大概心里也在问这场仗到底值不值。八年没打仗,第一次出手就是这种结局,他自己也许一时难回神。
整个南京保卫战,从十一月的会议到十二月的陷城,不过二十多天,十八万守军陷入必败的困局,是战略决策的代价,也是抗战初期的痛。
蒋介石把希望寄托在外部援手,寄托在苏联或西方的介入,可现实冷得像冬天的长江。寄希望于别人,是最脆弱的防御。从淞沪战场到南京,抗战真正进入血肉阶段。
唐生智的那句“临危不乱”,后来被历史记下。可更真实的,是那江面漂浮的军旗、枪、尸体,还有冰水里的人喊着家人的名字。战争的决定从来不是一句誓言,而是一连串没有退路的失误。
南京陷落以后,亚洲的局势彻底改变,中国的抗战从象征成了血性。那场会议室里的沉默,到后来城门口的惨烈,历史翻篇的声音就在炮火里。没有人再提守一个月的承诺,也没人再提西方救援的幻想。城毁了,人亡了,一座首都换来的是全国的觉醒。
江水依旧流,仿佛没看见这些。那年冬天,南京的空气冻得僵硬,城墙还在,旗已经倒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