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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九军夜渡黄河,参谋长陈伯稚刀劈敌骑,兵临古浪城下

01

「参谋长,风向不对。」

黑暗中,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带着浓重的四川口音。

陈伯稚抬起头,将手中的马灯稍稍举高,昏黄的光晕照亮了身边警卫员那张饱经风霜的年轻脸庞。他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深深吸了一口冰冷刺骨的空气。

风,确实不对。

不再是陕南那种带着湿气的山风,也不像草地里那种裹着腐草味的阴风。这里的风,干燥、粗粝,像一把把沙砾,狠狠地抽打在人的脸上,刮得皮肤生疼。风里没有水汽,只有一股来自遥远荒漠的、原始而苍凉的味道。

这是1936年11月的河西走廊,一个让所有习惯了在南方丘陵与森林中作战的红四方面军指战员都感到极度不适的地方。

「是西北风。」陈伯稚的声音很平静,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平静之下压着多大的重量。

作为红九军的参谋长,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此刻的处境。 自从奉中央军委的命令,组成西路军西渡黄河以来,这支由红四方面军精锐组成的部队就踏上了一条前途未卜的征程。 他们的任务是明确的:建立河西根据地,直接打通远方,获取国际援助。

然而,现实却远比命令上的文字要严酷得多。

这片土地是马家军的天下。青海的马步芳,宁夏的马鸿逵,甘肃的马步青,这些盘踞西北多年的军阀,其实力远超红军最初的预估。 他们的骑兵部队机动性极强,熟悉地形,凶悍异常,与红军过去在鄂豫皖和川陕根据地遇到的对手完全不同。

「把地图拿过来。」陈伯稚对警卫员说。

一张简陋的军用地图在马灯下展开。陈伯稚的手指,因为长时间的行军和寒冷而显得有些僵硬,他用指节缓缓划过地图上那条细细的线,最终停留在一个名字上——古浪。

「古浪……」他轻声念着这个名字。

古浪城,河西走廊东北的要冲,地势险要,是兰州、西宁、凉州之间的重镇,自古以来便是兵家必争之地。 西路军总指挥部下达的《平大古凉战役计划》中,攻占古浪是至关重要的一步棋。 拿下这里,不仅能震慑马家军,还能为后续部队打开西进的通道。

任务,落在了他们红九军的肩上。

这是一个硬骨头,陈伯稚心里清楚。军长孙玉清、政委陈海松,这两位红九军的核心人物,都是身经百战的悍将,但此刻他们的脸上同样写满了凝重。

「参谋长,」孙玉清军长走了过来,他身材魁梧,声音洪亮,即便是在这寒冷的夜里,也带着一股火气,「刚刚接到侦察兵的报告,马步芳的骑兵主力正从几个方向朝我们这里靠拢。看样子,他们是想把我们一口吞在古浪城下。」

「他们有多少人?」陈伯稚问道,目光依旧没有离开地图。

「号称两万,装备精良的骑兵。还有一些地方民团,加起来怕是有三万之众。」

三万。而红九军,全军上下不过六千五百人。 这是一场力量悬殊的对决。

「政委的意见呢?」陈伯稚抬头看向一同走来的陈海松。

陈海松比孙玉清年轻,面容更显文气,但眼神却异常锐利。他曾是许世友的师政委,二十一岁就担任军政委,以思想工作和顽强的战斗作风闻名。

「我的意见?」陈海松冷笑一声,「仗打到这个份上,还有什么意见?一个字,打!我们红四方面军出来的兵,什么时候怕过人多?他有骑兵,我们有刺刀!古浪城,必须拿下!」

他的话语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陈伯稚点了点头,他理解陈海松的决心。西路军自渡河以来,虽然在一条山、五佛寺等地取得了一些胜利,但始终没有一块稳固的立足之地。 部队疲惫不堪,弹药和粮食都极度短缺。 他们迫切需要一场大的胜利来鼓舞士气,而古浪,就是这个机会。

但是,作为一个参谋长,他必须考虑得更多。

「军长,政委,」陈伯稚的声音不高,但在寒风中却异常清晰,「这一仗,我们面对的不是川军,也不是中央军。马家军的骑兵,来去如风。我们在明,他们在暗。古浪城墙虽高,但我们缺少重武器,强攻必然伤亡惨重。一旦陷入围城,补给断绝,后果不堪设想。」

他的话让帐篷内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孙玉清和陈海松都沉默了。

这正是西路军目前面临的最大困境:他们擅长运动战、山地战,但在河西走廊这种开阔的平原上,面对成建制的骑兵集团,以往的战术经验几乎完全失效。

「那你的意思是?」孙玉清皱着眉头问。

陈伯稚的目光再次回到地图上,他的手指在古浪城外的一个叫“横梁山”的地方点了点。

「我的想法是,改变打法。我们不能和他们在城下硬碰硬。必须把他们引出来,在一处对我们有利的地形,先打掉他们的锐气。」

他抬起头,看着两位军事主官,一字一句地说道:

「在横梁山,设伏。用我们一个团的兵力,去佯攻古浪,把他们的主力吸引过来。然后,我们在横梁山,打一场歼灭战!就算不能全歼,也要打残他们的先头部队!」

这是一个大胆甚至有些冒险的计划。在敌人的地盘上,用劣势兵力去设伏优势的骑兵部队,这需要何等的胆识和精确的计算。

孙玉清和陈海松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惊讶,但更多的,是一种棋逢对手的兴奋。

「好!就这么办!」孙玉清一拳砸在桌子上,地图都跳了一下,「我亲自带队佯攻!」

「不,」陈伯稚摇了摇头,「佯攻部队的目标太大,也太危险。我去。」

「你?」孙玉清和陈海松同时出声。

「对,我。」陈伯稚的语气平静而坚定,「我是参谋长,由我带队,更能迷惑敌人,让他们相信我们的主力就在那里。而且,我对地形的判断,有把握。」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二人,继续说道:「这一仗,关系到我红九军的生死存亡,更关系到整个西路军的战略布局。我们……没有退路。」

夜更深了,寒风呼啸着卷过这片苍茫的大地。一盏马灯的光,在巨大的黑暗中显得如此微弱,却又如此坚定。一个关乎数千名红军战士命运的决策,就在这微弱的灯光下,被敲定了。

而远方的古浪城,像一头沉睡的巨兽,静静地匍匐在地平线上,等待着黎明的到来。它还不知道,一场血与火的洗礼,即将在这里上演。

02

陈伯稚出生在湖北黄安的一个贫苦农民家庭,那是片浸透了红色基因的土地。他读过几年私塾,后来又到县城念了高小,在那个年代,这已经算是难得的“知识分子”了。

然而,贫困的家境让他无法继续求学之路,他成了商行里的一名学徒工。若不是时代的洪流,他或许会成为一个精明的商人,或者一个安分的账房先生。

但历史选择了他,他也选择了历史。

1929年,革命的浪潮席卷鄂豫皖。年仅19岁的陈伯稚加入了农民赤卫队,不久后正式成为红军的一员。从那时起,他的人生便与枪炮、战火紧密地联系在了一起。

他作战勇猛,又因为有文化,很快在部队中脱颖而出。从连长到团级干部,他参加了鄂豫皖根据地的历次反“围剿”,在黄安战役、商潢战役中屡立战功。 他不像有些指挥员那样只会猛打猛冲,他善于思考,喜欢研究战术,尤其是在做政治工作方面,更是一把好手。

他能跟战士们打成一片,用最朴实的语言,讲最深刻的道理。他还为部队办墙报,编写山歌,用歌声和文字鼓舞士气。 一首“红军好象山顶松,又经雨来又经风,雷打火烧都不怕,能打能杀又能冲”的山歌,从鄂豫皖唱到了川陕。

1932年,他随红四方面军主力西征,开辟川陕革命根据地。在反“三路围攻”和反“六路围攻”的艰苦战斗中,他带领部队坚守阵地,浴血拼杀,为根据地的巩固和发展作出了重要贡献。

长征,是对这支军队和其中每一个人的终极考验。三过雪山草地,陈伯稚凭借着坚强的意志和乐观的精神走了出来。 也正是在这段艰苦卓绝的岁月里,他被任命为红九军的参谋长,成为了这支主力部队的核心领导之一。

此刻,在前往横梁山设伏的路上,陈伯稚的脑海中不断闪回着过往的一幕幕。他想起那些在战斗中牺牲的战友,想起那些淳朴的根据地百姓,想起自己加入红军时的初心。

支撑着他走到今天的,是一种简单而又坚定的信念:为天下的穷苦人打出一个新世界。

可如今,这信念正遭受着前所未有的考验。

河西走廊的酷寒和荒凉,远超他们的想象。这里没有群众基础,筹粮筹款极为困难。 战士们穿着单薄的衣衫,在零下十几度的严寒中行军作战,许多人患上了雪盲症和冻疮。更可怕的是,他们赖以生存的战术在这里失灵了。

马家军的骑兵,如同草原上的狼群,狡猾而残忍。他们从不与红军打阵地战,而是利用其高度的机动性,不断地袭扰、包抄、分割红军的队伍。他们马术精湛,刀法狠辣,往往是在冲锋中挥舞着马刀,像砍瓜切菜一样冲入红军的队伍。

红军战士虽然意志顽强,战斗经验丰富,但他们两条腿跑不过四条腿,手中的汉阳造步枪在面对高速冲锋的骑兵时,射击效果大打折扣。一旦进入近战,不擅长马上格斗的红军战士更是要吃大亏。

陈伯稚亲眼见过那种惨烈的景象。一个冲锋下来,阵地前就倒下一片自己的同志,而敌人却早已呼啸而去,只留下一阵尘土和令人心悸的马蹄声。

这种无力感,深深地刺痛着他。

他知道,必须改变。不能再用老办法去对付新敌人。这也是他力主设伏的原因。他要用脑子打仗,用智慧去弥补装备和兵力上的劣劣。

横梁山,就是他为马家军选择的坟场。

这是一处典型的黄土地貌,山势不算险峻,但沟壑纵横,非常利于部队隐蔽。更重要的是,这里是通往古浪的必经之路,而且道路狭窄,不利于骑兵大规模展开。

「参谋长,到了!」

侦察连长的一声报告,将陈伯ঠি的思绪拉回现实。

他翻身下马,借着微弱的星光打量着眼前的地形。和他预想的几乎一模一样。

「命令部队,立刻进入阵地!动作要快,要隐蔽!天亮之前,不能让敌人发现任何蛛丝马迹!」陈伯稚下达了命令。

战士们悄无声息地散开,像幽灵一样融入了这片崎岖的黄土地。他们按照事先的部署,在道路两侧的高地上挖掘简易的工事,将为数不多的机枪和迫击炮布置在关键的火力点上。

陈伯稚亲自检查着每一个环节,从火力配置到伪装,他都要求做到尽善尽美。他知道,机会只有一次。如果伏击失败,不仅他带领的这个团会全军覆没,更会彻底葬送整个红九军。

天色渐渐发白,一抹鱼肚白出现在东方的地平线上。

寒风依旧在山谷间盘旋,但空气中似乎多了一丝紧张的味道。所有的战士都已经进入了战斗位置,他们趴在冰冷的工事里,枪口对准了那条蜿蜒曲折的山路,每个人的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陈伯稚站在最高处的指挥所里,用望远镜观察着远方。他的心,也随着这黎明前的寂静,一点点地悬了起来。

敌人,会来吗?他们会像自己预想的那样,钻进这个口袋吗?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就在太阳即将跃出地平线的那一刻,望远镜的视野里,出现了一片移动的黑点。

黑点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

是骑兵!

一面青天白日旗,夹杂着马家军特有的黑色军旗,在风中猎猎作响。马蹄声由远及近,从最初的沉闷轰鸣,逐渐变成了震耳欲聋的雷霆。

大地,在颤抖。

陈伯稚的心,也在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兴奋。

他放下望远镜,嘴角露出了一丝冷峻的微笑。

「传我命令,」他的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冰冷的杀气,「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开枪!把他们……放近了打!」

03

马继援,马步芳最为倚重的侄子,也是这支骑兵部队的指挥官,此刻正志得意满地骑在一匹高大的白马上。

在他看来,这群衣衫褴褛的“赤匪”简直是不堪一击。自对方渡过黄河以来,他们虽然零星地打了几场小仗,但在马家军绝对的骑兵优势面前,始终处于被动挨打的局面。

昨夜接到报告,说红军主力正向古浪移动,企图攻城。马继援当即判断,这是决战的好机会。他立刻调集了手下最精锐的两个骑兵旅,连夜奔袭,目的就是在古浪城下,将这股红军彻底围歼。

在他看来,步兵在平原上和骑兵决战,无异于自寻死路。

队伍进入横梁山谷地时,他甚至没有派出足够的尖兵进行侦察。长期的胜利,已经让他变得有些麻痹和轻敌。

这条山谷,他曾经走过不止一次,不过是些寻常的黄土坡而已,根本藏不住大部队。

然而,他并不知道,就在这些“寻常的”黄土坡之后,数千双眼睛正死死地盯着他们,数千支黑洞洞的枪口,已经为他们准备好了死亡的盛宴。

骑兵的队伍拉得很长,像一条黑色的长龙,蜿蜒着进入了伏击圈。

陈伯稚在指挥所里,静静地看着这一切。他的手心里全是汗,但他握着枪的手,却稳如磐石。

他在等。

等对方的先头部队过去,等对方的主力完全进入口袋,等一个最佳的开火时机。

「参谋长,敌人已经进来了!」身边的通讯员紧张地报告。

「再等等。」陈伯“稚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他眼睁睁地看着敌人的骑兵从他的眼皮子底下走过,马背上的士兵一个个神情倨傲,有的甚至还在谈笑风生。他们的马刀在晨光下闪着寒光,刺痛了陈伯稚的眼睛。

就是现在!

当敌人的指挥官,那个骑着白马的家伙,进入到最佳射程时,陈伯稚举起了手中的驳壳枪。

「打!」

一声令下,寂静的山谷瞬间被撕裂!

早已准备就绪的几十挺轻重机枪同时发出了怒吼,子弹像暴雨一样泼向毫无防备的马家军骑兵。

山谷两侧的高地上,无数的红军战士站起身来,手中的步枪、手榴弹,朝着山谷中的敌人倾泻而下。

爆炸声、枪声、战马的悲鸣声、士兵的惨叫声,瞬间响彻了整个山谷。

马家军的队伍当场就乱了。

狭窄的地形让他们的骑兵优势荡然无存。战马挤在一起,互相冲撞,成为了红军绝佳的靶子。许多骑兵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连人带马被打成了筛子。

冲在最前面的马继援,在枪响的第一时间就被身边的亲兵扑下马,虽然躲过了一劫,但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打击打蒙了。

「有埋伏!撤退!快撤退!」他惊恐地大喊。

但是,想撤退已经晚了。

陈伯稚早就料到了这一点。他布置在谷口的部队,用密集的火力和手榴弹,死死地封住了他们的退路。

进退两难的马家军骑兵,彻底陷入了混乱。他们像没头的苍蝇一样在山谷里乱撞,不断地倒在红军的枪口之下。

「冲锋号!」陈伯稚果断下令。

嘹亮的冲锋号声在山谷中响起。

「同志们!为牺牲的战友报仇啊!」

「杀!」

埋伏在两侧的红军战士,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如猛虎下山一般,从高地上冲了下来。他们知道,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是用敌人的鲜血洗刷耻辱的机会。

陈伯”稚也拔出了自己的大刀,一马当先,冲在了最前面。

对于红军来说,这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复仇之战。他们将连日来积压的憋屈和愤怒,全部化作了手中的刺刀和仇恨的子弹。

而对于马家军来说,这简直是一场噩梦。

他们引以为傲的骑兵,在这狭窄的山谷里,变成了一群待宰的羔羊。红军战士们三人一组,五人一群,专门对付落单的骑兵。一个抱马腿,一个拽胳膊,另一个则用刺刀狠狠地捅向敌人的胸膛。

陈伯稚更是如入无人之境,他手中的大刀上下翻飞,每一刀下去,都有一名敌人惨叫着落马。他的眼睛是红的,浑身上下都沾满了鲜血,有敌人的,也有自己的。

战斗,从清晨一直持续到中午。

整个横梁山谷,已经变成了一座人间地狱。

尸体和战马的尸体堆积如山,鲜血将黄土地染成了暗红色。

最终,马继援在一小股亲兵的拼死掩护下,狼狈地逃出了山谷。而他带来的两个精锐骑兵旅,几乎被全歼。

横梁山大捷!

这是西路军渡河以来,取得的最为辉煌的一场胜利。

消息传到红九军军部,孙玉清和陈海松激动得热泪盈眶。他们立刻命令佯攻部队转为总攻,趁着敌人主力被歼,士气低落之际,一鼓作气,拿下了古浪城。

当陈伯稚带着一身的硝烟和血迹,率领部队进入古浪城时,受到了英雄般的欢迎。战士们将他高高地抛向空中,一遍又一遍地呼喊着他的名字。

那一刻,陈伯“稚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他觉得,所有的辛苦和牺牲,都是值得的。

攻占古浪,让整个西路军都为之振奋。他们终于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有了一个可以喘息的据点。

然而,所有人都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时,陈伯稚却保持着一份清醒。

他知道,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

马家军的主力虽然遭到了重创,但他们的根基并未动摇。马步芳绝不会善罢甘休,更大、更残酷的报复,很快就会到来。

而古浪,这座刚刚被他们攻下的城池,很快就会变成一座四面受敌的孤城。

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深夜,陈伯稚独自一人站在古浪的城墙上,眺望着远方漆黑的夜空。胜利的喧嚣已经散去,留下的,是无边的寂静和刺骨的寒冷。

一阵寒风吹来,他不禁裹紧了身上的军大衣。

他知道,一场决定生死的血战,即将来临。他和他麾下的数千名将士,将在这座孤城里,迎接他们最终的命运。

就在这时,一名通讯员匆匆跑上城墙,神色慌张地递给他一份电报。

「参谋长,西路军总指挥部急电!」

陈伯”稚接过电报,借着月光一看,脸色瞬间变得无比凝重。电报的内容很简单,却如同一盆冰水,浇灭了他心中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

电报上说,由于西安方面局势突变,中央军委命令西路军,停止西进,就地建立根据地,以策应河东红军的行动。

停止西进?就地建立根据地?

陈伯“稚拿着电报的手,微微颤抖起来。他抬头望向西方,那片遥远而神秘的土地,那里有他们期盼已久的国际援助。可现在,一道命令,就将这条生命线彻底斩断了。

而在这片人地生疏、敌强我寡的河西走廊建立根据地,又谈何容易?

他仿佛已经看到,无数的敌人正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而他们,就像是陷入蛛网的飞蛾,再也无法挣脱。

他缓缓地转过身,看着城内燃起的星星点点的篝火,战士们的欢声笑语隐约传来。他们还不知道,一个巨大的、足以吞噬所有人的阴影,已经悄然笼罩在了他们的头顶。

他捏紧了手中的电报,那张薄薄的纸片,仿佛有千斤之重。

一个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发现即将浮出水面,这个发现不仅推翻了之前的所有判断,更揭示了他们此行背后,一个更加复杂和严峻的局面。

他深吸一口气,对身边的警卫员说:「去,把孙军长和陈政委请来,就说……有万分紧急的军情。」

他知道,接下来他要说出的那个推测,将会让这两位身经百战的指挥员也感到不寒而栗。原来,他们所面对的,远不止马家军那么简单。

04

作战会议室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孙玉清和陈海松死死地盯着桌上的那份电报,脸上的表情由最初的震惊,逐渐变成了愤怒和不解。

「这是什么意思?」孙玉清猛地一拍桌子,霍然起身,「停止西进?让我们在这里建立根据地?这是让我们自生自灭!」

他的咆哮在房间里回荡。作为一名纯粹的军人,他无法理解这道命令背后的战略考量。在他看来,西路军孤军深入,唯一的生路就是尽快打通国际路线,获得补给。现在突然让他们停下来,无异于将他们置于死地。

陈海松没有说话,但他的脸色比孙玉清更加难看。他用手指不停地敲击着桌面,显示出内心的极度不平静。作为一个政治委员,他比孙玉清想得更多。他隐约感觉到,这道命令的背后,隐藏着更高层面的政治博弈,而他们西路军,很可能已经成为了这场博弈中的一颗棋子。

「参谋长,你怎么看?」陈海松最终将目光投向了陈伯稚。

陈伯稚没有立刻回答。他走到地图前,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

「两位,我们可能……从一开始就想错了。」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什么意思?」孙玉清追问道。

「我们一直以为,我们的敌人只有马家军。」陈伯稚用红蓝铅笔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圆圈,将古浪、凉州乃至整个河西走廊都圈了进去。「但现在看来,情况远非如此。」

他指着地图上的几个点,继续说道:「你们看,在我们渡河之后,胡宗南的中央军主力并没有继续追击河东的红军主力,反而在兰州一线停了下来。而原本应该与我们为敌的宁夏马鸿逵部,也只是虚张声势,并没有真正对我们构成威胁。所有的压力,都来自青海的马步芳。」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有人想借马步芳的手,来消灭我们。」陈伯稚一字一句地说道,每一个字都像一块巨石,砸在孙玉清和陈海松的心头。

「谁?」陈海松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陈伯稚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我们的西路军,是以谁的部队为基础组建的?」

答案不言而喻。西路军两万一千八百人,绝大部分都来自红四方面军。

房间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一个可怕的念头,同时在三个人的心中升起,但谁也没有说出口。那是关于路线斗争的阴影,是长征途中那段不愉快的历史。尽管三大主力已经会师,但不同方面军之间的隔阂和不信任,真的完全消除了吗?

「你的意思是……」孙玉清的声音有些颤抖,他不敢再说下去。

「我只是就事论事。」陈伯稚的表情异常严肃,「现在,我们被困在了古浪这座孤城里。西进的道路被切断,东返的黄河渡口也早已被敌人控制。我们成了一支孤军,一支……没有任何后援的孤军。」

他的话,像一把尖刀,剖开了残酷的现实。

胜利的喜悦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深入骨髓的寒意。

他们终于明白,横梁山的一场战术胜利,根本无法改变整个战略上的被动局面。他们就像是棋盘上被抛弃的棋子,无论如何挣扎,都难以摆脱最终的命运。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孙玉清的语气里充满了无助。

「守。」陈伯稚的回答只有一个字。

「守?」

「对,守住古浪。」陈伯稚的目光再次投向地图,眼神变得异常坚定,「既然命令是让我们在这里建立根据地,那我们就守住这里。古浪是我们唯一的希望。守住它,我们就能牵制大量的敌人,为河东的主力争取时间。或许……事情还有转机。」

他知道,这番话更多的是在自我安慰,也是在给两位主官打气。但在这种绝境之下,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战斗下去。

哪怕是战至最后一人,也绝不投降。

这是红军的军魂。

就在这次决定命运的会议结束后的第二天,马家军的报复,如期而至。

马步芳调集了数倍于红九军的兵力,从四面八方将古浪城围得水泄不通。

黑压压的骑兵部队,如同潮水一般,漫山遍野。各种口径的大炮被推到了阵前,黑洞洞的炮口,对准了这座孤城。

一场惨烈无比的攻防战,就此拉开了序幕。

05

古浪的城墙,在猛烈的炮火中颤抖。

马家军的进攻,比任何人预想的都要疯狂。他们几乎是不计伤亡地发动着一波又一波的冲锋。

陈伯稚站在城头,亲自指挥战斗。炮弹在他身边不断地爆炸,掀起的泥土和碎石打在他的脸上,但他却浑然不觉。

他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嗓子早已因为不停地嘶吼而变得沙哑。

「顶住!给我顶住!」

「手榴弹!往下扔!」

「机枪!节省子弹!等他们靠近了再打!」

红九军的战士们,表现出了惊人的战斗意志。他们依托着残破的城墙,与数倍于己的敌人展开了殊死的搏斗。

子弹打光了,就用石头砸。刺刀拼弯了,就用枪托砸。许多战士在身负重伤的情况下,拉响了最后一颗手榴弹,与冲上城头的敌人同归于尽。

整个古浪城,变成了一座巨大的绞肉机。

城墙下的尸体越堆越高,鲜血染红了每一寸土地。

战斗持续了整整两天两夜。

红九军伤亡惨重,排以上的干部几乎伤亡殆尽。 军长孙玉清在指挥中负伤,政委陈海松也多处挂彩。

弹药,即将告罄。粮食,也所剩无几。

城内的伤员越来越多,因为缺少药品,许多人只能在痛苦中慢慢死去。

绝望,如同瘟疫一般,在城中蔓延。

这天夜里,陈伯稚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巡视着阵地。每一个战士的脸上,都写满了疲惫和麻木,但他们的眼神,却依然像狼一样,闪着坚毅的光。

他知道,这支部队,已经到了极限。

「参谋长……」一个虚弱的声音传来。

陈伯”稚回头一看,是一个只有十六七岁的小战士,他的腹部被弹片划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肠子都流了出来。卫生员用一块破布草草地给他包扎了一下,但鲜血还是不断地渗出来。

「参谋长,我们……还能守得住吗?」小战士的嘴唇因为失血而变得惨白。

陈伯稚蹲下身,握住他冰冷的手,强笑着说:「能!一定能!我们的援军,很快就到了。」

他知道自己在撒谎。根本没有什么援军。

小战士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他似乎相信了陈伯稚的话。

「参谋长……我……我想家了……我想我娘……」他的声音越来越微弱,最终,头一歪,再也没有了声息。

陈伯稚默默地为他合上了双眼。他站起身,望向城外。敌人的营地里,灯火通明,与城内的死寂,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知道,天亮之后,敌人一定会发动最后的总攻。

而他们,已经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抵挡了。

回到临时指挥部,孙玉清和陈海松正在等他。

「伯稚,」孙玉清的声音嘶哑而低沉,「不能再这么守下去了。再守下去,我们这点家底,就全打光了。」

「我同意军长的意见,」陈海松也说道,「必须突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们就是拼,也要为西路军保留一些火种!」

突围。

陈伯稚的心,像被针扎一样地疼。

这意味着,他们要放弃古浪,放弃这数千名将士用生命换来的据点。这意味着,横梁山的胜利,将变得毫无意义。

但是,他知道,他们别无选择。

「我同意突围。」他艰难地说道,「但是,必须有人留下来,掩护主力撤退。」

这是一个残酷的决定。因为所有人都知道,留下来,就意味着牺牲。

房间里,再次陷入了沉默。

最终,还是陈伯“稚打破了这份沉寂。

「我留下。」他说。

「不行!」孙玉清和陈海松异口同声地反对。

「你是参谋长,必须跟主力一起走!」

「伯稚,你不能去!」

陈伯稚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了一丝惨淡的笑容。

「军长,政委,你们听我说。第一,我是这次攻打和坚守古浪的主要决策者之一,我对这里的地形最熟悉,由我来指挥掩护部队,最合适。第二,你们是军、政主官,你们必须活着出去,只要你们在,红九军的旗帜就还在。第三……」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这两位生死与共的战友,缓缓说道:

「我是一个读过书的人,我知道什么是‘舍生取义’。就让我……为这支部队,尽最后一份力吧。」

他的话,掷地有声。孙玉清和陈海松再也说不出反对的话来。他们只是红着眼眶,重重地拍了拍陈伯稚的肩膀。

一切,尽在不言中。

突围的时间,定在后半夜。

临行前,陈伯稚将自己最心爱的一支钢笔,交给了警卫员,让他转交给组织。

「告诉他们,陈伯稚没有辜负党的培养。红军万岁!」

他转过身,再也没有回头。

在他的身后,是红九军的主力,是革命的火种。

在他的身前,是古浪这座残破的孤城,是黑压压的敌军,是注定的死亡。

06

黎明,如同一把利剑,划破了黑暗。

马家军的总攻,开始了。

震耳欲聋的炮声和喊杀声,再次将古浪城淹没。

然而,这一次,他们遭到的抵抗,明显减弱了。

敌人很快就攻破了城门,潮水般地涌入了城内。

惨烈的巷战,就此展开。

陈伯稚和他率领的几百名掩护部队,利用熟悉的街道和残破的房屋,与敌人进行着最后的搏斗。

他们在每一个街角,每一座院落,都与敌人反复争夺。

子弹打光了,他们就拔出大刀。

大刀砍钝了,他们就用牙咬,用手抓。

他们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为大部队的撤离,争取着宝贵的时间。

战斗进行到最后,陈伯稚的身边,只剩下了十几名战士。他们被敌人包围在了一处残破的院落里。

「同志们,怕死吗?」陈伯稚背靠着断墙,大声问道。

「不怕!」战士们的回答,惊天动地。

「好!记住,我们是中国工农红军!我们就是死,也要站着死!」

陈伯”稚说完,将手中的最后一颗子弹推上枪膛,然后扔掉了步枪,抄起了身边的一把大刀。

「跟我来!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

他大吼一声,第一个冲出了院子。

剩下的十几名战士,也端着刺刀,呐喊着,发起了最后的冲锋。

那是一幅何其悲壮的画面。

十几名衣衫褴褛、浑身是血的红军战士,面对着数以百计的、装备精良的敌人,发动了决死的反冲锋。

他们就像是投入烈火的飞蛾,明知是毁灭,却义无反顾。

陈伯稚冲在最前面,他手中的大刀,已经砍得卷了刃,但他依然在奋力地劈杀。

一个敌人从侧面冲过来,一刀砍在了他的左臂上。他哼都没哼一声,反手一刀,就将对方的脑袋砍下半个。

更多的敌人围了上来,无数的马刀和刺刀,同时刺向了他的身体。

他终于,再也支撑不住,缓缓地倒了下去。

在他倒下的那一刻,他似乎又看到了家乡黄安的山水,看到了那些牺牲的战友,看到了那面迎风飘扬的、鲜红的党旗。

他的嘴角,似乎还带着一丝微笑。

1936年11月,红九军参谋长陈伯稚,在古浪保卫战中,壮烈牺牲,年仅26岁。

他用自己年轻的生命,践行了自己的誓言。

他的牺牲,并非毫无意义。

正是因为他和掩护部队的浴血奋战,红九军的主力,才得以突出重围,为西路军保留下了一批宝贵的革命火种。

余味与回响

古浪的硝烟,早已散尽。

如今的河西走廊,早已不见了当年的金戈铁马。祁连山下的绿洲,一片祥和安宁。

然而,那段悲壮的历史,却永远地镌刻在了这片土地上。

在古浪,在高台,在倪家营子……每一处西路军曾经战斗过的地方,都仿佛还能听到当年的喊杀声。

陈伯稚,以及成千上万像他一样牺牲的西路军将士,他们的名字,或许并不为大多数人所熟知。

但他们的精神,却早已融入了这支军队、这个政党、这个民族的血脉之中。

那是一种,在任何艰难险阻面前,都绝不退缩、绝不屈服、绝不投降的精神。

那是一种,为了理想和信念,不惜牺牲一切,甚至是自己宝贵生命的精神。

正是因为有了这种精神,中国革命,才能从一次次的失败和挫折中,重新站起来,最终走向胜利。

多年以后,一位当年的西路军幸存者,已经是白发苍苍的老人,他重回古浪,抚摸着那段残破的城墙,老泪纵横。

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年轻的、儒雅而又坚毅的参谋长,在城头指挥若定的身影。

「他是个有文化的人,」老人喃喃自语,「他本可以有更好的选择,但他却选择了最艰难的一条路……他,是我们所有人的骄傲。」

夕阳西下,将老人的身影,和那段古老的城墙,拉得很长,很长……

【参考资料来源】

中国工农红军西路军纪念馆相关史料记载。《中国工农红军第四方面军战史》。徐向前,《历史的回顾》,解放军出版社。《陈伯稚烈士传》,中国军网英烈纪念堂。多位西路军幸存者的口述回忆录及相关访谈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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