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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证当天他为了青梅把我留下,我申请北航报效祖国,他却苦等十年

1982年,于航天技术研究院之中。

“林同志,你可要慎重思量,参与西北航天计划,短则五年,长则十年,甚至或许几十年,这期间,你与外界不得有任何联络,这就好似要将你整个人奉献予国家!”

林凝珍神情坚定,使劲地点了点头,“我毕生的梦想,便是为祖国建设出份力,贡献一己之力。”

“哪怕这辈子都只能待在基地,你也毫无怨言吗?”

林凝珍微微扬起嘴角,绽出一丝笑意,“先辈们都能做到,我为何做不到?”

在这太平之世,总得有人默默扛起那份沉重的责任,奋勇前行。

听闻此言,两位审查专员眼眶渐渐泛红,激动地握住了她的手。

“好好好,我们基地正缺像你这般意志如铁的人!”

“林同志,欢迎你加入航天计划,半月后,我们会安排专车来接你。”

“对了,看你资料显示,你有丈夫,还有个儿子,他们肯定特别依赖你,这段时间你务必安抚好他们……”

当听到“丈夫”和“儿子”这几个词时,林凝珍的神情微微一愣,随后又摇了摇头。

“不用了,我和丈夫根本没领结婚证,所以离开也轻松,况且,前些日子我就已决定,丈夫和儿子,我都可舍弃。”

言罢,她不顾众人那满是讶异的眼神,决然转身离开了研究院。

她可是大院里唯一一个没领结婚证的军嫂。

只因在领证那天,闻向松的心上人从国外给他寄来一封信,平日里喜怒不外露的男人,那一刻却瞬间欣喜万分,连她都不顾了,直接闯出了民政局。

那天,他们最终没拿到结婚证,之后,闻向松虽和她举办了婚礼,但再也没提过这事。

林凝珍也没太在意,因为,她嫁给闻向松并非因为喜欢,而是为了报恩。

这,是只属于她一人的秘密。

五年前,她还只是航天所的一名科研人员,在恩师的悉心教导下,整日泡在基地,只为能研究出更先进的航天设备,让全世界见识中华航天的卓越制造!

直到那天,她和恩师一同走在路上,一辆失控的卡车朝她们飞速驶来,恩师毫不犹豫地把她推开,自己却被撞飞了十多米远。

恩师浑身是血,奄奄一息之际,紧紧握住她的手:“凝珍,我这一生,没辜负国家,没辜负组织,唯一愧疚的,就是我的儿子。曾经,我跟老闻早早便离了婚,将他舍弃了。前些日子,他的恋人也把他抛弃,去了国外。这几日我悄悄去探望他,他看上去极为憔悴。凝珍,求求你,给他一个家吧。”

恩师嘴里说的那个儿子,就是军区里最年轻有为、风度翩翩的团长,闻向松。

那天,恩师与世长辞。

林凝珍在她的遗体前恭恭敬敬地叩了三个头。第二天,为了报答恩师的养育之情,她便开始有规划地去靠近闻向松。

她顺利地追到了他,和他一同走进了婚姻的殿堂,为他操持着家里的各种事务,最终,还为他生下了一个儿子。

她没有违背恩师的遗愿,给了漂泊无依的闻向松一个温暖的家。

直到结婚的第五个年头,当年抛弃闻向松出国的那个前任——

阮初蝶回来了。

从那一天起,一切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听说闻向松开始频繁不在家,经常去见阮初蝶,就连他那怀胎十月的儿子,也老是缠着阮初蝶,还说要让阮初蝶当他的妈妈。

父子俩的心就这样慢慢偏向了阮初蝶。

既然他和儿子都更希望与阮初蝶组成家庭,那她愿意成全他们。

她的恩情已经报答完了,是时候继续去追寻自己的梦想了。

她的舞台,从来都不是被局限在厨房之中,而是在那广阔的蓝天之上!

想到这儿,林凝珍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如释重负般的笑容,脚步加快地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可刚走进军区大院,推开房门,便看到坐在沙发上的阮初蝶。

还没等她开口说话,闻向松就端着洗好的水果走了出来,一边把水果放在阮初蝶的桌上,一边跟她解释着。

“初蝶的房子出了些状况,这阵子得在我们家借住一段时间。”

这不容置疑的语气,与其说是在解释,倒不如说是在告知。

一旁的闻弈宸也赶忙跑了过来,小小的胳膊紧紧护住阮初蝶,好像生怕林凝珍会对她不利似的。

“妈妈,你别这么小心眼嘛,住一段时间又不会怎样,我最喜欢和初蝶阿姨一起玩了,她比你更懂我。”

林凝珍垂下眼眸,微微露出一丝笑意。

“好,我同意。”

反正她半个月之后就要离开了。

反正最后阮初蝶终究会成为这个家的女主人。

不过就是提前住进来罢了,她有什么不同意的。

听到林凝珍同意了,闻向松剥橘子的手突然停了一下,看向她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诧异。

就连闻弈宸也没想到她会如此轻易地答应,一时间愣住了。

反而是阮初蝶故作娇羞地站起身来,“这样不太合适吧,要不我还是出去住招待所吧。”

闻弈宸神色焦急,也顾不上计较林凝珍的反常举动了,连忙拉住阮初蝶的衣袖摇晃着。

“不要嘛,初蝶阿姨你就住下吧!我还想听你讲童话故事呢!”

闻向松也让她再次坐下,把剥好皮的橘子递给她。

“招待所不安全,你就在这儿安心住着吧。”

阮初蝶接过他递来的橘子,耳朵尖微微泛着红,看了林凝珍一眼。

“这多难为情呀,向松,你能不把以前的事儿放在心上,我就已经特别感激了,没想到你还让我住进来,你帮了我这么多,我该怎么回报才好……”

听着这些话,林凝珍心里轻轻一笑。阮初蝶这哪是感恩,分明是在向她炫耀她跟闻向松往昔有着非比寻常的情感,在他心中占据着极为重要的位置。

然而,她炫耀的对象找错了。

毕竟,往昔她就对此毫不在意,如今即将离去,就更不会放在心上了。

次日清晨,林凝珍快要睡醒之际,便听见楼下传来敲门之声,她正要起身,身旁的闻向松比她抢先一步起身下楼。

很快,她就听到大门被打开,一个中年女性的声音隐隐约约传入她耳中。

“请问这儿是闻团长的家吗?”听到这话林凝珍急忙起身,披上外套便走出房门。刚到楼梯口,就看见闻向松背对着她站在门口,那声音毫无温度,恰似这初冬的寒风。

“嗯,你是谁?”

阿姨并未在意,只是面带笑容地说:“我是夫人请来打扫卫生和做饭的阿姨。”

林凝珍赶忙走下楼梯,将阿姨迎了进来,“阿姨,您进来吧。”

看着她把人带进去,闻向松朝她看过来,微微皱起的眉心隐约透露出几分不悦。

“我不是讲过,我不喜欢家里来陌生人吗?”

林凝珍愣了一下,抬眼望向他。

的确,就因为他不喜欢家里有陌生人,就因为他有洁癖,就因为儿子挑食。

所以这五年里,她辞去了工作,舍弃了梦想,放下了一切,成了一名家庭主妇,家里所有的事都由自己亲自去做。

但那并非因为她有多爱他,而是她在报答他母亲的救命之恩。

现在她已经报完恩了,自然没必要再继续当这个家庭主妇了。

她收回思绪,淡淡地说:“我最近有事,没空做家务,你将就一下吧。”

她能有什么事?

闻向松的眉头微微皱起,刚要接着追问,阮初蝶突然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向松,你起得这么早啊,那你能不能陪我出去逛逛,回国后,我还没好好逛过北平呢。”

他这才回过神来,眼神温柔地看着她,“等吃完早饭,我就带你去。”

新来的阿姨干活利落,很快就端上了各式各样的早餐。

然而闻向松和闻弈宸父子俩却都纷纷皱着眉头,只尝了一口,就再也没碰过。

要是以前的林凝珍,一眼就能看出他们的不满,然后赶忙跑去厨房重新做几样,劝父子俩无论如何都要多吃一点,不然对胃不好。如今她只是专心地低头吃着早餐,连个眼神都没分给他们。

倒是阮初蝶看着父子俩,有点惊讶地说:“今天的早餐挺可口的,你们是不满意吗?”

闻弈宸戳了戳碗里的包子,才放下筷子埋怨道:“没有妈妈做的一半好吃。”

听到阮初蝶眼睛一亮,“你妈妈厨艺那么棒啊,那阿姨有空也跟着你妈妈学学,以后做给你和爸爸吃行不行?”

林凝珍夹包子的手顿了一下,随意地瞥了一眼孩子,就看到他开心地拍起了手。

“好呀好呀!初蝶阿姨做啥都超厉害!”

她的拇指在筷子金属侧边轻柔摩挲,唇角弧度带着隐约自嘲。

历经十月怀胎,悉心养育五年,儿子从未吝惜过一句赞扬。

他跟他父亲一样,一直很难给人温暖之感。

她吃完早饭,端着碗筷走向厨房,离开前还听见阮初蝶笑着讲:“别这么说,初蝶阿姨还是新手,肯定比不上你妈妈,等我做了,你可别嫌。”

“怎么会!初蝶阿姨,你就放一百个心,妈妈做的就算再好吃,在我心里,也比不过初蝶阿姨做的,谁让我最喜欢初蝶阿姨了。”

林凝珍面无表情,径直转身走进房间。

她在书柜里翻找了一番,最后找出一本厚厚的本子。

她拿着本子出来,敲响了阮初蝶的房门。

阮初蝶正在挑选外出逛街要戴的丝巾,打开门就看到林凝珍站在门口,递给她一个本子。

阮初蝶微微皱起眉头,“这是啥?”

林凝珍浅浅一笑,“你不是说想学做饭吗,这是我整理的食谱,里面详细记着他们爱吃的菜,还有各种忌口。”

往后这些事,就全交给阮初蝶负责了。

听到这话,阮初蝶神情猛地一滞,刚才她不过随口一说,她向来不沾家务事,怎会去做这些?

刚要开口拒绝,突然看到闻向松从楼上走下来,她赶忙扬起一抹客套的笑,“那就多谢你了,我会努力学的。”

“你们在干啥?”

身后突然传来闻向松的声音,阮初蝶连忙小声说:“我刚说想跟你和孩子一起做饭,正在向凝珍请教你们的菜谱。”

听到这话,闻向松皱起眉头,“这些话哄哄孩子就行,你从小娇生惯养,不用做这些粗活。”

一听这话,阮初蝶低下头,顿时眼眶泛红。

“向松,这是我自己想做的,我……我以前做了那些对不住你的事,所以总想着补偿你。”

她虽没明说,但大家心里都清楚,她指的是当年两人快成婚时,她却毫无征兆地抛下闻向松出国的事。

想起当年,闻向松高大的身影微微一僵,好像也记起了当年那些彻夜难眠、借酒消愁的日子。他嗓音低沉,吐出“都过去了”。

稍作停顿后,他又讲:“而且,我从没怪过你。”

瞧见两人在此倾诉心声,林凝珍撇撇嘴,再也没法接着听下去,直接把书塞到阮初蝶手里,“我有事要去趟百货商场,你们慢慢聊,我先走了。”

但她还没来得及离开,阮初蝶就拉住了她的手,“凝珍,我正好也想去逛百货商场,一起去吧。”

最终,林凝珍只能无奈地和他们一同前往百货大楼。

商场里人来人往,闻向松和闻弈宸父子俩一左一右护着阮初蝶,认真仔细地为她挑选各类物品,远远看去好似一家人。林凝珍收回视线,朝着新华书店的方向走去,挑选了好几本与航天相关的书籍。

付款之际,闻向松望着她手中的书,眉头不禁皱了起来。

“你为何突然对航天感兴趣了?”

突然有兴趣?

她是在嫁给闻向松半年后才辞去工作的,在此之前,她每日都前往航天研究所上班,闻向松也曾顺路送过她几次。

是他忘却了,还是压根就未曾留意过?

也是,当初她追求闻向松太过顺遂,或许那时他心里就两个念头,其一是以别的女人忘却阮初蝶,其二是娶不到心仪的阮初蝶,故而娶谁都不在意。

偏偏她恰好出现在他的生活里。

她撇了撇嘴,没有解释,只是说:“突然想看。”闻向松微微皱起眉头,心底总涌起一种异样的感觉,不过他没有再追问,抬手将她的书拿过来放在收银柜前,接着从怀里掏出钱包。

没想到林凝珍赶忙把书抽回,神情平淡地说:“不用了,谢谢,我自己来就行。”

说完,她就掏出纸币付了款,随后抱着书向外走去。

闻向松伸出的手在那瞬间僵在了原地,他眼神深沉地望着林凝珍离去的背影,一股深深的怪异之感涌上心头。

在他的记忆里,林凝珍向来都是热情地跟在他身后,那看向他的眼神里,始终都充满爱意。

可从昨天开始,无论是毫不犹豫地让初蝶住进家里,还是请来阿姨,又或是自己掏钱买书……

这一系列异样的举动,都仿佛是要和他渐渐划清界限一般。

他心里猛地一慌,刚要追上去,迎面却正好撞上了一个熟悉的人。

“闻团长!真巧啊,我刚好有事找你!”

粗重的声音把闻向松从发呆中拉了回来,他抬起眼睛,就看见战友恭敬地朝自己走来。

他平复了一下思绪,问:“有什么事?”

战友从怀里掏出几张票,说:“这不,部队的补贴下来了,这个月的补贴正好是三张舞台剧票,你和嫂子带着孩子一起去看看吧。”

闻向松看着手里的三张《红色娘子军》的票,突然想起不久前,林凝珍还提起过想看这出戏。他下意识就想把票递过去,这时身后的阮初蝶追了上来,看到那三张票,立刻惊喜得叫出了声。

“居然是《红色娘子军》!我盼了好久,一直都没买到票,向松,我特别想去,能带我一起吗?”

话刚说完,闻弈宸就快步走过来,用稚嫩的声音劝道:“妈妈,既然初蝶阿姨这么想去,那你这张票就给她吧,我还从没和初蝶阿姨一起看过舞台剧呢,下次你再和我还有爸爸一起去看。”

看着孩子带着祈求的眼神,林凝珍轻轻一笑。

不会有下次了,她以后要去西北,根本没机会再去看了。

闻向松没说话,但神色明显透露出一丝犹豫。

明白父子俩的选择后,林凝珍微微撇嘴,说道:“既然这样,那就你们三个人去吧,我有事,先回去了。”讲完后,她也不理会几人的神情,抱着书径直转身离去。

夜深人静之际,林凝珍坐在沙发上,全神贯注地看着买来的书,同时用笔在上面做着笔记。

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地走着,直至十一点的钟声敲响,大门才突然从外面被人推开。

闻向松一只手提着购物袋,另一只手扶着阮初蝶走进来,而闻弈宸挂在她脖子上,兴致勃勃地讲着今天的趣事,两个大人时不时接上几句,那温馨的氛围好似一家人一般。

林凝珍放下手中的书站起身来。

“回来了,今儿玩得开心吗?”

突然响起的声音打破了这温馨的氛围,三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她。或许是没料到林凝珍还没休息,闻向松微微一愣,神情中露出些许不自在。

闻弈宸赶忙从阮初蝶怀里跳下来,满心欢喜地跑到她身旁。

“妈妈!我们今天可太高兴啦!”

林凝珍淡淡地轻点了下头,“玩得开心就好。”

闻向松看了看手表,随后把购物袋放在沙发上,“我部队还有些事要处理,就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最后这句,明显是对身旁的阮初蝶说的,毕竟从他回来直至现在,心里全是阮初蝶,一眼都没多瞧林凝珍。

是心中有愧还是另有图谋,林凝珍不在意,只是吩咐旁边的阿姨把孩子抱去洗澡。

接着便要往楼上走去。

“林凝珍!”

闻向松一走,阮初蝶也不再掩饰自己的性子。

林凝珍一脸疑惑地看着她,就见她拿起手中的袋子,眼中满是得意与挑衅。

“你知道我们今天为啥回来这么晚吗?因为我们看完舞台剧后,还去国营饭店吃了饭,向松中途接到任务,却还是耐心地陪我吃完,又安全地把我送回家才离开,还有你儿子,可乖巧了,一路上都在给我夹菜、提东西,就差叫我妈妈了。”讲完后,阮初蝶仿若担心林凝珍看不清,拎着袋子特意凑近,从里头一件件拿出闻向松给她买的物件,边拿还边不停地埋怨。

“你快瞧瞧这些东西,全是向松给我买的,这般昂贵,我都说了不要,可他偏不听,说我穿着好看,非要买下!”

讲完,阮初蝶又好像突然想到什么,急忙用手捂住嘴巴,眼中带着嘲讽。

“哎,我这么说你不会不高兴吧?”她上下打量了一下林凝珍,“你和向松结婚这么多年,他给你买过东西没?”

买过没?

林凝珍的思绪缓缓飘远。

结婚已然五年,闻向松确实给她买过东西。

有衣服,有首饰,有鞋子,可那时他心里想的是阮初蝶,买的全是阮初蝶的尺码,她根本穿不了。

如今他真正喜欢的人走了,她也快要离开了,他再也不用借助她来寄托思念了。

“夫人,孩子洗完澡了。”阿姨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拽回,林凝珍应了一声,正准备带着闻弈宸回房间,这时阮初蝶突然走过来,蹲在闻弈宸跟前,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脸蛋。

“弈宸,今晚你是想让妈妈给你讲睡前故事,还是让初蝶阿姨给你讲呀?”

闻弈宸被蹭得咯咯直笑,却依旧搂住她的脖子,奶声奶气地讲。

“我想让初蝶阿姨给我讲!”

阮初蝶得意地朝林凝珍扬了扬下巴,直接抱起孩子上了楼,林凝珍自嘲地笑了笑,拿着书就回了自己房间。

可还没等她坐下,闻弈宸的房间里突然传来阮初蝶的惊叫声。

“天呐!”

“快来人呀!”

林凝珍赶忙冲进孩子的房间,一眼就瞧见闻弈宸神志不清地晕倒在地上,卷起的袖子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红疹子!而旁边的阮初蝶,此刻正慌慌张张,她手上捏着半块没吃完的花生糖!

她的瞳孔猛地一缩,猛地抓住阮初蝶的手,大声呵斥:“你给他吃花生了?难道你不知道他对花生过敏吗?我今天给你的食谱上写得清清楚楚!”

被林凝珍这么一吼,阮初蝶眼中闪过一丝心虚,但还是倔强地仰起头反驳道:“你那食谱那么厚一本,谁会有空去看呀!”

一股怒火瞬间在林凝珍的胸口燃烧起来,她来不及再和阮初蝶争执,急忙抱着孩子冲了出去。

医院。

经过两个小时的抢救,手术室的灯终于熄灭了。

医生摘下口罩,朝林凝珍走来,语气里满是庆幸,“还好送来得及时,要是再晚一点,孩子就没救了,现在已经没有危险了。”

林凝珍原本紧紧攥着的手终于松开,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

很快,闻向松也知道了消息,匆忙赶了过来。

他心有余悸地冲进病房,看到孩子彻底脱离了危险,才重新站稳,转身质问:“孩子怎么会突然过敏?”林凝珍还没来得及张嘴说话,阮初蝶就哭了起来,“向松,是凝珍!”

“大概是她今天见你把票给了我,心里窝火,一回来就冲孩子发脾气,硬逼着给孩子喂花生糖,我拼命阻拦,却被她搡开,她要是有气可以直说,我就不去看那舞台剧了,可不管怎样,也不该把气撒在孩子身上啊!”

听着阮初蝶这番歪曲事实的指责,林凝珍眼睛睁得老大。

她一直为人正直,从没想到,会有人的人品差到这种地步。

做错了事还不承认,还颠倒是非地说谎来推脱责任!

偏偏这么离谱的谎话,闻向松居然还信了,慢慢转头看向她,眼中的怒色越来越深。

林凝珍强忍着内心翻涌的情绪,“阮初蝶!你敢当着孩子的面,把你这些话再讲一遍吗?”

阮初蝶脸色变白,但还是装作很坚定地说:“我有什么不敢的!”

忽然,病床上传来孩子的呻吟声。

“爸爸……”闻向松连忙抱起病床上的孩子,轻柔地哄了一会儿,才耐心询问。

“宝贝,跟爸爸说,是谁给你吃的花生糖呀?”

病床上的闻弈宸艰难地睁开双眼,环顾四周一圈,随后在看到林凝珍的瞬间,大声哭了起来。

“妈妈,是妈妈……”

刹那间,林凝珍仿佛什么都听不见了!

她竭力稳住晃动的身体,“闻弈宸,你再说一遍,是谁给你吃花生糖的!”

瞧见她这般模样,闻弈宸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泪水如决堤般流得更猛了。

“初蝶阿姨,我要初蝶阿姨……”

阮初蝶赶忙冲过去,将他护在怀中,安慰道:“别怕,初蝶阿姨在这儿,你爸爸会给你讨回公道的。”

她的儿子居然躲在伤害他的人怀里,却称害怕送他去医院的亲妈?

这便是她怀胎十月、养育五年的亲儿子!

她正要继续质问,闻向松却一把抓住她,他那清朗的嗓音中压抑着怒火,说道:“够了,林凝珍!虎毒尚不食子,就为了这点小事,你竟想害死自己的亲儿子,在我看来,你根本不配做母亲!”

“现在你给我走,从今往后,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准靠近孩子半步!”

看着父子俩这样,林凝珍只感觉耳边嗡嗡作响,眼中的神情愈发冰冷且满是失望。

最后,她轻轻笑了出来,那模样破碎至极。

“好,我走,我走!”

不止这一次。

往后的漫长时光,她都会远远离开!

看着她这样的表情,闻向松心底忽然涌起一阵轻微的刺痛,结婚五年,林凝珍在他面前一直很冷静,极少有如此失控的时候。

然而,想起儿子那苍白的脸,他胸腔里的怒火几乎要冲破胸膛。

他直接把她推出门外,然后转身走回病房,房门在她面前狠狠关上!林凝珍也用力握了握拳头,不再看病房一眼,一步一步地离开了医院,从此没再回头。

连续好多天,林凝珍都窝在家里。

她一次都没去过医院,也没问过闻弈宸的情况,仿佛他的死活与她再无关联。

直到这一天,家里的电话响了。

林凝珍刚一接起,就听到闻向松冷淡的声音传来。

“孩子想吃你做的饭,这几天一直哭闹着不肯吃东西,你等会儿做些他爱吃的带到医院来。”

林凝珍只觉得心里涌起一股可笑之感,“你不是不让我见儿子吗?”

电话那头的闻向松语气停顿了一下,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满。

“我说不让你见就不能见吗,你就不能将功补过吗,林凝珍,你以前不是很疼爱孩子的吗?孩子受一点小伤,你就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现在他差点丢了性命,你却连看都不看一眼,你怎么能这么狠心?”

她自嘲地笑了笑。

是她狠心?

还是他们狠心?她的语气依旧十分平淡,“我没工夫,既然他那么中意阮初蝶,你让她去照料他。”

讲完,她也不等电话那头有啥反应,就一下子挂断了电话。

直至孩子被闻向松接回了家,她都没去瞧过孩子一眼。

倒是闻弈宸,傍晚时分,小心翼翼地敲响了她的房门。

林凝珍刚一把门打开,就瞧见孩子举着礼物,眼眶红红的说道:“妈妈,对不住,上次我不是有意冤枉你的,只是初蝶阿姨很脆弱,我怕爸爸责怪她,为了护着她,所以才说是你给我喂的花生糖。”

“抱歉,我以后再也不撒谎了。”

她冷漠地瞅着眼前的孩子,心里暗自冷笑。

这就是她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竟然为了一个认识不到半年的女人这般冤枉她。

她的声音从未如此冰冷过,“我不需要你的道歉。”

闻弈宸顿时慌了神,眼泪差点掉下来,“妈妈,你不肯原谅我吗,以前不管我做错啥,你都会原谅我的。”

回应他的唯有房门关上的声响。

闻向松刚一走上楼梯,就看到自己的儿子抱着礼物,神情可怜地站在门口。

他赶忙快步走过去,蹲在孩子跟前,轻轻摸了摸孩子的头。

“身体不是还没恢复好嘛,怎么站在这儿?”听到爸爸的话,闻弈宸的小嘴微微向下耷拉,满是委屈地扑进闻向松的怀里,哽咽着说:

“爸爸,妈妈不理我,所以我打算买些礼物去哄妈妈,没想到妈妈把我赶出来了……”

闻向松抱着孩子的手猛地一僵,深深地望着那扇紧闭的房门。

“别管你妈妈,她那么疼爱你,过些日子就会好的。”

他对此坚信不疑,毕竟在大院里,林凝珍可是出了名的贤惠,不管父子俩做啥,她都不会生气的。听完闻向松讲的话,孩子乖巧地点了点头,不再为林凝珍不理会他的事儿而纠结。

瞧见孩子心情变得欢快后,他特地请了几天假,带着孩子和阮初蝶四处游玩、四处闲逛。

每次回来时,都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

林凝珍连看都没看一下,她正忙着和朋友聚餐并道别。

酒过几轮,众人满是感慨地看着她。

“凝珍啊,你当初在我们研究所里可是最勤快且最有天赋的人,梦想也是最为远大的,可惜突然就结婚生子了,整日被柴米油盐所束缚,把我们急得不行,好在如今你终于想通了。”

林凝珍喝完杯子里的最后一口茶,轻轻露出一丝笑意。

“是啊,我的人生偏离正轨已经五年,如今,终于要回归正轨了。”

星光闪烁,林凝珍坐上公交车,望着窗外瞬间消失的夜景,眼中思绪如波涛般涌动。

这五年间,为了报恩,她舍弃了梦想,失去了自由,也迷失了自我。

如今,算一下时间,她马上就要离开了,终于可以过上自己梦寐以求的日子了。夜深人静之际,她推开家属院的大门,竟意外瞧见里面亮着灯光。

一眼望去,便瞅见闻向松正站在座机前接听电话。

她刚打算转身离去,却听到听筒里传来声音:“请问是林凝珍同志吗?七天后专车就要启程,你准备好了吗?”

闻向松微微皱起眉头,问道:“出发何事?”

“哦,您是林同志的爱人吧?您还不清楚吗?林同志……”

话未讲完,林凝珍急忙快步冲过去,一把夺过电话,“我已准备好,随时能出发。”

挂断电话后,林凝珍才松了一口气,抬起眼眸,恰好与他深邃的眼睛对视。

“离开?你要去往何处?”

她面色平静,轻声说道:“没什么,我预约了市中心的一个体检,就在七天后,怎么,你要陪我去吗?”

所幸闻向松没有起疑,淡淡地说:“我没时间。”

林凝珍应了一声,没再言语,转身走上楼梯,接着抱着一床被子走了下来。

闻向松神色微微一变,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你这是要做什么?”

林凝珍平静地讲:“你们这几天出去玩,回来得太晚,影响到我的休息了,我想搬到客卧去住。”

闻向松的眉峰紧紧皱起,薄唇抿成一条直线,“什么叫影响你休息?叫你一起出去你又不去,你是不是还在为上次的事情生气?”

看到她低垂着眼眸,沉默不说话,他越发认定自己的想法,低沉的声音中似乎隐隐透露出不悦。不过是一件小事罢了,明明是你出了差错,我也没有再去责备你,可你为什么一直揪住不放,能不能别再折腾了?

林凝珍展颜一笑,直接甩开了他。

“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他满脸愤懑,面色阴沉地站在原地,那幽深的眼眸紧紧盯着那扇房间门。

他倒要瞧瞧,她到底要耍性子到何时!

往后的几日,林凝珍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没和他们有任何来往。

直到部队里有个好友要办婚礼,还同时邀请他们去参加。

林凝珍换好衣服准备出门时,却看到门口不光站着闻向松,还有打扮得光彩照人的阮初蝶。

她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开口,阮初蝶就快步上前,笑容满面地挽住她的胳膊,“我从国外回来后还没参加过婚礼,所以想跟着去长长见识,凝珍,你不会介意吧。”

请柬上清楚地写着,要携家属一同前往。

现在闻向松明目张胆地带着阮初蝶一起来,就如同把她的面子狠狠踩在地上,家属院和部队里,以后恐怕会传出不少闲话。

闻向松好像也察觉到了她心里的想法,刚要张嘴,林凝珍就淡淡地把目光移开,“阮小姐随意。”

说完,她甩开阮初蝶的手,直接上了车。

整个婚礼过程中,阮初蝶一直紧紧挨着闻向松,闻向松对她也很是照料。一会儿去给她盛汤,一会儿帮她把虾剥,一会儿给她递纸巾,却把林凝珍这个妻子丢在一旁。

家属院里好多人的眼神都变了模样,可林凝珍始终神情平静如常,静静地低头吃饭,直到听到阮初蝶撒娇的声响。

“向松,我这汤喝不完了,又怕旁人说我浪费……”

闻向松轻声讲:“给我吧。”

阮初蝶刚要把汤倒给他,然而紧接着,他却直接端过她的碗,就那样喝了下去。

她惊得身子一抖,顿时耳根泛红,“向松,这样不太妥当吧……”

闻向松却满不在意,“以前我又不是没吃过你剩下的东西。”

听到他这么讲,阮初蝶微微一愣,接着眼眶发红,语气带着哽咽说道:“是啊,以前你都是这般,可那也只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你已经是别人的了,而我只能独自孤单,这或许就是老天爷当初对我抛弃你的惩处吧。”

闻向松愣了愣,刚要开口,舞台上突然传来主持人的声音。

“大家快来抢捧花啦!”

“没对象的抢到会碰到美好的缘分,有对象的抢到了小两口会和和美美,恩爱到老哟。”

这话一出,宾客们纷纷起身朝舞台涌去。

而林凝珍抬眼望去,就瞧见向来不爱凑这种热闹的闻向松竟然也站了起来。

家属院的女眷们看到这一幕,终于扬眉吐气了,赶忙拉住林凝珍的手。

“小林,快看,你家闻团长上去了!”

“闻团长看起来喜怒不形于色,没想到都体现在行动上,小林,看样子闻团长是想和你携手共度一生呢。”

“快,快去!”“闻团长抢到花了!”林凝珍抬起眼眸望去,瞧见闻向松确实抢到了花,他满脸都洋溢着笑意朝着她走来,就仿佛一座坚固的冰块在瞬间消融了。

这一抹笑意令她恍惚了一阵,她从来没见过闻向松这般的笑容。

但也在瞬间让她清醒过来,这么多年了,能让他露出这般笑容的人,向来都不是她。

果然如此,下一秒,他就越过了自己,在众人面前,毫不犹豫地把抢到的捧花递给了她身旁的阮初蝶!

刹那间,时间仿佛停止了!

闻向松却当作没听见,看着眼前眼眶泛红、感动至极的阮初蝶,温柔地说道:“初蝶,往后的日子,你会一直幸福下去。”

身旁的人再也看不下去了,纷纷带着同情看向林凝珍。

却见她神情平静地看着这一幕,眼中没有哀伤,没有痛苦,只有平静。

因为只有她明白,闻向松的这句话,不用多久就会成为事实。

很快,她就会永远把他还给阮初蝶。

所有人,都会回到各自的生活轨迹。

离开的前两天,闻向松第一次敲响了客房的门。

林凝珍打开门,语气平淡:“有什么事?”

看到她如此平静的样子,他酝酿了很久的话卡在了喉咙里。上次在婚礼上他抢到捧花,当着众人面把花送给了阮初蝶,事后所有人都说他让林凝珍丢了面子,他这才事后察觉到不合适,当时他只是瞧见阮初蝶哭泣,就急切地想去安慰她。

可恰恰过了一两天,林凝珍却从未质问过他一次。

她仿佛又变回了从前那般模样,对什么都看得很开,唯一的改变就是,她的眼中不再有他的身影了。

明明日子依旧在继续,他却总隐隐有种不安的感觉,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彻底失去控制了。

“要是没别的事我就准备去休息了。”

说完她就要去关上房门,他赶忙眼疾手快地拦住了她的动作。

“明天是你的生日,我和儿子会准时回来陪你吃饭。”

听到这话,林凝珍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前两天,阮初蝶的家装修好了,所以搬出了军区大院,也就是从那天起,闻向松和闻弈宸父子俩就经常夜不归宿。

以至于他提起明晚会准时回来吃饭时,林凝珍才会如此惊奇。

不过回来也好。

明天就是她正式离开的日子,她也想借着这个机会,把所有的事情都跟闻向松讲清楚。

她会告诉他,他对她而言只是一个报恩的对象,不存在什么爱情,如今他的初恋也回来了,她也完成了报恩的任务,他们之间,便彻底互不相欠了。

至于他们的孩子,既然他那么喜欢阮初蝶,那么渴望阮初蝶成为他的母亲,那她也把他一并送给他们了。

于是她点了点头,“好,我等你们。”

离开的那晚,窗外的月亮格外圆。

林凝珍想起昨天的约定,准备了满满一桌菜肴,想着和父子俩吃一顿道别饭。可她一小时又一小时地持续等待,整整等了五个小时,父子俩依旧没有回来。突然,客厅里的座机铃声急促响起。

她好像预感到了什么,拿起听筒接通后,电话那头传来闻向松的声音。

也许是他失约了,他一贯冷淡的语调里难得地夹杂了些许愧疚。

“凝珍,江边今日有烟花燃放,初蝶说她想去看一看,我和弈宸担心她独自前往不安全,就打算陪她一起去,今日是你的生日,我们没办法陪在你身边了,下次一定补偿你,好不好……”

旁边随即传来闻弈宸稚嫩的声音,

“反正妈妈的生日每年都要过,也不在乎这一年,明年再陪妈妈吧,爸爸,我们快走吧,初蝶阿姨在叫我们了!”

说完,可能是闻弈宸抢过了电话,电话很快就被挂断了。

林凝珍并未觉得意外,脸上也没有露出难过的神情,反而只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她重新坐到餐桌前,凝视着那燃着蜡烛的蛋糕,缓缓闭上双眼开始许愿。

【愿祖国繁荣昌盛。】

【愿人民幸福安康。】

【愿林凝珍能够研发出更先进的航天设备,让全世界都见识到中华航天的卓越制造!】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跟那两父子彻底没了关联。

吹灭蜡烛的瞬间,门外传来汽车的声响。

她的嘴角轻轻上扬,晓得接她去基地的专车已然抵达。

林凝珍站起身来,以最快的速度整理好行李,随后提起行李箱,头也不回地径直走了出去。

在茫茫夜色之中,队长接过她的行李,郑重其事地与她握手。

“林凝珍同志,恭喜你加入我们的航天基地。”

林凝珍庄重地回握,“很荣幸能加入,愿余生与国家相伴!”

坐上专车离开的那一刻,林凝珍最后看了一眼这个生活了五年的家,露出了一丝笑意。

“闻向松,闻弈宸,永远不再相见。”

与此同时,闻向松的心脏突然一阵剧痛袭来。

他用手捂住胸口,心跳愈发急促,好似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即将离自己远去。

不对,不对。

虽说之前他也曾对林凝珍讲过自己不会回来的话,但每次她都会点头答应。

然而唯独这一次,她一言不发就挂断了电话,仿佛他们之间怎样都与她毫不相干!

紧接着,他的眼皮猛地跳动起来,一股不祥的预感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身旁的闻弈宸见他半天没动静,着急地跺了跺脚。

“爸爸,你怎么还不走啊,初蝶阿姨都催了我们好几次了,烟花就要开始了!”

闻向松这才回过神来,看着门口正担忧地望着他的阮初蝶。

今晚的她格外引人注目,脸上还化了淡淡的妆容。

但他却莫名地想起了另一个人,结婚五年,他好像从未见过林凝珍化妆的模样。为何他会觉得没化妆的林凝珍比化了妆的阮初蝶还要美呢。

忽然间,阮初蝶的脸在他眼前变大,他这才回过神看向她。

“怎么啦?”

阮初蝶轻咬嘴唇,今晚的关键并非烟花大会,而是之后的夜晚。

为了这个夜晚,她特意花高价去商场买了条从国外进口的红裙子,还精心化了妆。要是在以前,闻向松看到她这般装扮,肯定会眼中露出惊艳之色,还会夸她漂亮。

然而今天,不知他怎么了,就那样呆呆地盯着电话筒,任凭她喊了好几声,他都没反应。

这让她不禁担忧起来,今晚还能顺利进行吗?

阮初蝶微微抬头,注视着他,嘴角慢慢浮现出一抹笑容。

“向松,烟花要开始了,我们走吧。”

说完后,她根本不管他的回应,就要拉他的手,往外面走。

要是以前,闻向松也会随她离开,可现在他心里、眼里全是林凝珍那突然挂断的电话。

他松开她的手,脸上满是歉意。

“初蝶,对不起,我可能去不了了,家里有点事……”

这话一出口,阮初蝶的眼眶立刻红了。

“不是说好了陪我的吗,你家里能有啥要紧事,而且你以前也常不回家,也没见凝珍生气啊?”

“是啊,爸爸。”闻弈宸也跟着说道,“妈妈向来不会因这种小事情动气的,你之前也讲过下次会回去陪妈妈过生日的。”

“并且你还应允我等烟花结束后带我去吃美味的。”

闻向松这才陡然记起,的确林凝珍是出了名的脾气和善,这五年,他并非没有缺席过和她的重要节日,可她一回脾气都没发过。

再者,他在电话里也解释明白了,下次一定会回家陪她过生日的。

瞧见他开始犹豫,阮初蝶重新挽住他的手臂,露出甜蜜的笑。

“就算凝珍生气了,你到时候买个生日礼物补偿安抚她就行。走吧,烟花大会马上就要开始了。”

闻向松也没再多问,跟着阮初蝶走了出去。

漫天烟花绚丽绽放,引得无数路人驻足观赏,孩子的欢叫声和阮初蝶的惊呼声在闻向松耳边响起,他的思绪渐渐飘远。

他似乎从来都没和林凝珍好好看过一场烟花,每次他都会因各种事情中途离开,那时她脸上就算没有失望那也是假的,但她总能很快掩饰起来,然后贴心地让他早点走,还再三嘱咐他开车注意安全。

而不像阮初蝶那样,每次他因不得已的事拒绝她时,她脸上先是露出失望神色,接着就生气,最后他都只能低头哄她。闻向松回过神时,瞧见身旁的阮初蝶,不知为何,林凝珍的面容竟在眼前浮现。

也许是他思考太专注,烟花放完了,他还呆呆地站在那儿。

阮初蝶一转头,就见他直直地盯着自己。

这无疑让她脸颊悄悄泛起红晕,刚才在宾馆他说不来看烟花时,她心里还忐忑不安,总觉得今晚这事难成。

可现在看他这样看着自己,她心里愈发大胆,满是迫不及待,想立刻去做那件事。

于是,闻向松哄睡孩子后,阮初蝶轻轻推开他房间门,大衣下只穿了件薄薄睡裙。

她刚要张嘴说话,他身体猛地一紧,接着赶忙上前,一下帮她拉好外套。

“向松?”阮初蝶原本像火烧般红的脸瞬间变得如白纸般煞白,这难道不是拒绝她吗?

“为什么?”

明明之前阮初蝶也做过那些情意绵绵的事,每次他都尽情享受,甚至有次差点亲到自己,可为何到这关键一步,他却不肯碰自己?

闻向松慢慢收回手,脸上满是迟疑,他一直清楚自己对阮初蝶难以忘怀,当初父母离婚扔下他时,是阮初蝶把他从困境中拉出来,那时他以为她是自己唯一希望,还设想过他们的未来。

但他万万没想到阮初蝶最终为了前程也抛弃了他,这五年里,他的心曾短暂放在林凝珍身上。

可阮初蝶一回来,他就把一切都抛到脑后,为了阮初蝶他能舍弃一切,哪怕是结婚五年的妻子,他知道阮初蝶对自己还有情意,他也是,所以她的暧昧举动他都照单全收。只是真到了这一步之际,他却开始迟疑起来,脑海中尽是林凝珍的模样。

忆起林凝珍对自己逐渐疏离的神情,想到今日突然挂断的电话,他原本已平静的心再度慌乱起来。

他满心愧疚地望着眼前的阮初蝶。

“初蝶,我们不能这么做,我结婚了,今天就到这儿吧,我……凝珍还在家中等我,我现在得带着孩子回去,你,我会派人送你回家。”

讲完,他不再去看阮初蝶的反应,一把抱起熟睡的闻弈宸快步走了出去。

望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阮初蝶原本悲痛至极的眼神渐渐变为不甘与怨恨。

为何又是林凝珍!

要是她当初没因事离开,闻太太的位置根本轮不到林凝珍来坐!

深夜,闻家的大门缓缓被开启。

闻向松抱着迷迷糊糊的闻弈宸走进来,他下意识呼喊着林凝珍的名字,却突然被眼前景象惊得呆立在原地!里面除了阿姨之外没有其他人了,整个客厅变得空旷了许多!

他以为林凝珍睡着了,下意识就想往客房走去寻找她,可阿姨的一句话让他定在了原地。

“团长,夫人走了。”

犹如一道晴天霹雳,闻向松僵在原地,过了许久才满脸难以置信地看向阿姨。

“你说谁走了?”

他盯着阿姨,眼眸深邃得如同墨汁,里面似乎还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火苗。

走?

林凝珍怎么可能走,这五年他不是没让她离开过,可她每次都紧紧抱住他,怎么都不肯走。

现在她离开,怕是因为他没陪她过生日,故意闹脾气,不,林凝珍性格一向温和,怎么会闹脾气,估计还在房间里。

要是她真生气了,他哄哄她便是了。

想到这,他收回目光,继续往楼上走,还提醒阿姨。

“这种玩笑以后别开了。”

“团长,我没开玩笑,夫人真被人接走了!”

下一秒,客房被闻向松猛地推开,里面一个人都没有!他立刻紧紧抱住孩子,快步回到主卧,可主卧依旧空荡荡的,不见人影!

“爸爸……”

被闻向松这般折腾,他怀里的闻弈宸也慢慢醒了,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

“乖,接着睡。”

他赶忙把孩子放回床上,等孩子又睡着后,他才轻轻关上门,回到楼下。

阿姨还站在原地,看着他下楼,深深地叹了口气。

阿姨在好多家庭当过当家保姆,也见过各种各样的夫妻,可像林凝珍和闻向松这样表面和睦实际离心离德,男人还带别的女人回来的情况,她还是头一回见。

阿姨张了张嘴,话里满是对林凝珍的不甘。

“夫人走的时候很果断,她自己的东西都扔了,好像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

永远不回来!

闻向松只觉得有什么东西狠狠撞击着他的心脏,呼吸一下子全停了。

脑海里全是阿姨那句话,林凝珍永远不会回来了,这怎么可能,她那么爱自己。并且他们尚未离婚,他并未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

没错!他与林凝珍依旧是夫妻,她不可能离开自己。

想到这儿,闻向松也顾不得其他,赶忙去书房寻觅结婚证,然而怎么找都寻觅不到,他的大手紧紧攥住抽屉边缘,手上的骨节因用力而泛白。

为何他没瞧见结婚证,莫非是林凝珍拿去申请离婚了?

不,他和林凝珍是军婚,要是林凝珍真打算和他离婚,那他早就被组织叫去谈话了。

问题是他直至现在都没接到组织的电话。

想到这儿,他又拿起电话筒拨通了民政局的电话。

“结婚证?”可是闻团长,我们这边的资料显示您和林凝珍同志并未领取结婚证呀,这让我上哪儿给您找呢?

喂?喂?团长,您还在听吗?

发呆了好一阵儿的闻向松这才回过神来。

“没事了,多谢。”

他一下子把电话听筒重重搁回座机,摇摇晃晃地瘫坐在旁边的沙发上,脑海里全是民政局说的那句话,他和林凝珍没领证。

可他当时确实是跟林凝珍一块儿去了民政局的,他忽然记起当初他要签字的时候,突然收到了阮初蝶的一个快递,得他亲自签收才行,那时他心里全是阮初蝶,根本没心思管别的事儿。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用手捂住了脸。

突然,电话铃声再度响起,他愣了一下才拿起话筒,阮初蝶带着哭腔的声音从那头传了过来。

“向松,我脚扭到了,好痛……你能来看看我吗?”

闻向松没有回应,因为以前阮初蝶经常用这招把他骗过去,那时他心里全是她,自然不会拆穿她的小伎俩。

现在他满脑子都是自己没和林凝珍领结婚证这事,自然没心思去看阮初蝶,于是他简单几句话就拒绝了阮初蝶的邀约。

也不等阮初蝶反应过来,他直接挂断了电话。第二天清晨,闻向松从沙发上缓缓醒来,耳边就传来儿子隐隐约约的哭声。他急忙打开门一看,只见儿子缩在阿姨怀里,一边哭一边喊着要找妈妈。

虽说这半年来,闻弈宸多次跟着他去阮初蝶家,但真到了事发现场,闻弈宸还是会下意识地想找林凝珍。

也许是昨晚没睡好,闻弈宸竟然做了一整晚的噩梦,他下意识地喊着妈妈。然而,根本没人来哄他。

看到闻向松走过来把他抱起,他又一下子扑进爸爸怀里,可怜巴巴地说道:

“爸爸,我好想妈妈……可不管我怎么喊,都没人答应我。爸爸,你知道妈妈去哪儿了吗?”说到最后,他又大声哭了起来。

闻向松心里满是心疼,却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抿了抿嘴唇,轻声哄着怀里的孩子:

“乖,妈妈有事出去了,很快就会回来的。”

但他自己也不清楚妈妈到底什么时候能回来。闻弈宸这才止住了泪水,抽抽搭搭地询问道:

“那……那妈妈究竟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呢?”

闻向松想说的话卡在了嗓子眼,他也不清楚该如何开口。

这一迟疑让闻弈宸又再度哭了起来:

“是不是我上次惹妈妈生气了,妈妈还没原谅我,所以才不回来的呀?”

“我当时实在是太害怕爸爸你会对初蝶阿姨发火,我才说……说是妈妈给我喂花生糖的……”

他的话还没讲完,闻向松突然开口问道:

“你说谁给你喂花生糖的?”

在前往阮初蝶家的路上,闻向松把车开得飞快,他的眼神如同冬日寒风那般冷峻,令人不寒而栗。他怎么也想不到,当初差点要了自家儿子半条命的花生糖,竟是阮初蝶硬逼着孩子吃下去的。孩子并非没有反抗过,可阮初蝶却硬是把糖塞进了儿子嘴里。

他深知阮初蝶的真实性子,也知道她爱开些小玩笑,却没料到她会如此过分,竟然想害自己孩子的命!

要是当时林凝珍反应没那么迅速,他的孩子恐怕早就没了性命!

回想起当时自己对林凝珍说的那些话,心底涌起一阵愧疚。身为母亲,怎会陷害自己的孩子?

只可惜当时他满腔怒火,根本没听她解释,不知道那时她有多难过。

想到这儿,他更用力地踩下了油门。

阮家,看到闻向松的车,阮家佣人早已习以为常,只是简单跟他打了声招呼,便继续忙手里的活儿。

闻向松推开门,熟练地朝着阮初蝶房间走去。刚要推门,就听到里面传来打电话的声音:

“妈,您就放心吧,这个闻太太我当定了!”

闻向松刚要敲门的手停在了半空,同时听到房间里阮初蝶还在得意地说着:“不过是两个男人罢了,我怎会搞不定?那个小家伙,当初我逼他吃花生糖,逼他指认是林凝珍给的,他不也乖乖照做了吗?至于那个大的,根本不用我费力,他那么爱我,即便我曾抛弃他,一次次打电话叫他来陪我,他不还是来了吗?”

“只可惜那个孩子有点多余了,等我嫁给闻向松之后再处理吧……”

“砰”的一声,闻向松猛地踹开大门,这声响让电话旁的阮初蝶猛地回头,她那尖锐的嗓音差点破音。

看到是他后,她赶忙收起惊恐,换上满脸惊喜。

“向松,你怎么来了,我……”

剩下的话被她噎在了喉咙里,因为眼前的男人满脸怒气,沉着脸朝她走来,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她。

她的心好像被人狠狠揪住,男人每走近一步,她的心就揪得更紧一分。

直到他走到她面前,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

“你想害死我儿子?”

轰隆一声,窗外突然响起惊雷,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照亮了阮初蝶惨白的脸。

她的脑袋“轰”的一下,发出颤抖而破碎的尖叫。

“我、我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下一秒,她被闻向松狠狠甩倒在地。

男人屈膝半蹲,抬手猛地捏住她的下巴。

“你明知我儿子对花生糖过敏,却硬逼他吃,还妄图让他把过错推到我妻子身上!阮初蝶,你是不想活了!”

闻向松每讲一句,语气便凌厉一分,直至最后一句,已然化作咆哮。阮初蝶往日的高傲早已消失殆尽,此刻的她浑身瑟缩成一团,恐惧的泪水不断从眼眶中涌出。

“不,不是这样的,向松,你听我解释……”

她边哭边紧紧抓住他的手,眼中满是惊恐与哀求。

“我没想过要伤害你的孩子,我只是想把林凝珍赶走,只要她走了,我们就能继续在一起,至于那个孩子,我真没打算害他啊……”

她慌乱地为自己辩解,整张脸都被泪水浸湿,看着令人心生怜悯,可闻向松不为所动,从前那些能让他心疼的眼泪,此刻却让他愈发烦躁。

他与阮初蝶青梅竹马十多年,她因父母宠爱,养成了些小脾气,对佣人发脾气也是常有之事。

这些年,她因抛弃过他,又想与他重归于好,才不得不低头,在他面前变得温顺了些,可因他无尽的宠溺,她心底长久的骄纵又被助长,为了赶走林凝珍,竟做出陷害他儿子的事。

想起儿子在医院时那苍白的面容以及当时林凝珍无奈哭泣的模样,他胸口的怒火越聚越旺。

他猛地甩开她的手站起身来。

“解释那些你留着跟公安局的同志说吧。”

“不,不要——”

无论阮初蝶怎样哭泣哀求,闻向松都未曾回头一次,他当下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一通,两通,三通……

无数通电话接连打出,那头的人都说没见到林凝珍的踪影。

闻向松烦躁地放下听筒,北平就这么大,她一个无父无母又没工作的人究竟能去哪儿?

突然,电话铃声响起,他赶忙拿起话筒,便听到那边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正是他的领导。

“向松啊,听说你在找林凝珍同志的下落,听我一句劝,别找了,她现在已是国家的人了。”

说完,没等他反应过来,电话就被挂断了。

国家的人?

这意味着林凝珍把自己交给了国家,投身保密单位,也就是说他这辈子都很难再见到她了?

他的呼吸猛地一滞,紧紧握住手中的话筒。

就在这时,阿姨又匆忙跑了过来。

“团长,您快出去看看吧,外边有人找您。”

闻向松顾不上其他,快步走出别墅,只见几个人抱着箱子走进来,放在他面前。

“请问您是林凝珍同志的丈夫闻向松吗?”

他微微一愣,然后点了点头。

“是的,你们是谁?”

为首的人微微一笑。事情是这样的,当年您母亲冒着生命危险救下了林凝珍同志。为了实现您母亲的遗愿,林凝珍同志为报恩情嫁给了您。可是您母亲一直心存愧疚,觉得不能靠救命之恩去破坏一个人的幸福。于是在临终前让人写了一封信,靠着这封信,林凝珍同志随时都能跟您离婚……

后面的话,闻向松听得不太清楚了。他迷迷糊糊接过那封信,又迷迷糊糊抱起那些箱子回到了别墅。

他把箱子都打开,发现里面全是和航天有关的书籍。

闻向松拿起一本本书看了好一阵子,随后又放回箱子,这才拆开那份信。

自从他父母离婚后,他就再也没见过父母。甚至因为心里的怨恨,连母亲最后一面都以部队忙为理由没见。

现在才晓得母亲对他有多愧疚,不惜用生命救下林凝珍,让林凝珍给他一个家。

可最后母亲又后悔且想通了一切,写下这封让林凝珍重获自由的信。

却因为各种缘由,这封信五年后才到他手上。

越往后读,他的手颤抖得越厉害。

怪不得他当初怎么对林凝珍,她都没想过离开。

原来她对自己这么好,全是因为报恩。

也许这五年里,她也曾对自己有过爱意,但自己没好好珍惜,把爱给了阮初蝶,所以她才那么死心,毫不犹豫地把自己交给了国家。

他终究是辜负了她。

“爸爸,你怎么哭了?”

儿子稚嫩的声音把他从思绪中拽回,闻向松这才回过神,赶忙把信收好,擦干眼泪,看向抱着枕头的儿子。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

听到这话,闻弈宸突然又委屈地哭起来。

“我做噩梦了,好害怕,我想要妈妈。爸爸,你不是说妈妈很快就回来吗?为什么我还没见到她?”闻向松心里猛地一痛,赶忙把儿子搂进怀里轻声抚慰。

然而眼中满是哀伤,他又能到哪里去找林凝珍呢?

那是风沙漫天的西北地区。

贫瘠与苦涩,是林凝珍刚到航天基地时的第一感受。

但她顾不上这些,一头扎进了研究工作。

整整两年时间,她和同事们的研究终于取得了巨大进步。

为了庆祝这个成果,基地特意举办了一场联谊晚会。

林凝珍摸了摸满脸尘土的脸,这才回到自己房间。

房间十分狭小,除了一张床、一张桌子、一盏灯和一个木箱子,再没别的物件。

她弯腰从床底拖出箱子,从里面拿出一条裙子,眼中满是眷恋。自从来到基地,她就把所有衣服都塞进这个箱子,整天穿着研究服。

上次穿裙子的时候,还是去年和同事去城镇买必需品的时候。基地虽说位置偏远,但众多科研人员还是拖家带口从各地赶来投身于此,慢慢地,在距离基地三公里处建起了一个小镇,那是他们获取生活物资的唯一地方。

此次联谊晚会就在小镇的广场举办。她将箱子盖好后推回到床底,接着从旁边热水壶里倒出些许温水,给自己周身擦拭了一番,随后才换上裙子走了出去。

早就有同事在外面等候她,见她出来,急忙走上前挽住她的胳膊,一路上兴致勃勃地谈论着今晚的晚会。

“凝珍,你都来基地两年了,难道就没想过成家吗?要是你结婚了,就能搬到小镇住,每天都能回家,而且镇上的条件比基地要好些,起码每天都能用上水。”

林凝珍微微露出笑容。

“我倒是没有这个打算,现在我一心都扑在研究上。”

两人一边走着一边随意聊天,坐上了每天往返两次前往镇上的大巴车。

窗外的风景缓缓向后退去,很快,那满是荒漠的景象渐渐变绿,最后两边都变成了郁郁葱葱的胡杨树。

林凝珍就明白,这是到小镇了。

刚一下车,一道熟悉的男声从对面传了过来。

“凝珍。”

林凝珍抬眼望去,就看见江祈站在对面,满脸笑意地朝她招手,旁边的同事也在开玩笑,把她往江祈那边推。

林凝珍心里暗自叹了口气,还是朝他走了过去,笑着跟他打招呼。

“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江祈微微露出笑容。

“组长让我们早点来广场点篝火,晚上吃烤肉。”

林凝珍刚到这儿的时候,肉和蔬菜都特别稀少,后来小镇的人开始养羊种菜,这才实现了自给自足。

今天研究取得了重大进展,大家破例多宰了几头羊,炖了好几大锅羊杂汤。

吃着烤肉,喝着羊杂汤,晚会到了关键的环节,就是邀请自己喜欢的人跳舞。

小镇和基地加起来一共才三百多人,单身男女的数量也不多,再加上有些人一辈子都离不开基地。

所以每次联谊晚会,这些单身男女都格外踊跃。等镇长宣布晚会开始后,很快就有很多男女主动站起来,他们手里拿着一朵鲜花,四处寻找自己心仪的人。

手风琴声悠悠地响起来,转眼间成双成对的男女就围着篝火欢快地跳起了舞。

只有少数几个人还坐在原地,其中就有林凝珍。

刚跳完一支舞的王瑶瑶和舞伴说了几句话后,就坐到她旁边,轻轻地推了推她。

“你怎么不去跳舞?我看那边的江祈一直盯着你,为了能和你跳舞,他都拒绝好几个姑娘了。”

林凝珍抬眼望去,正好看到江祈又拒绝了一位姑娘,她赶忙收回目光,摇了摇头。

“算了算了,你也知道我的情况,何必再去耽搁人家。”当初刚来到此地时,江祈便对她一见钟情,随即展开追求。即便她告知自己已经结婚生子,他也未曾有过退缩的念头。

还声称自己对此毫不在乎,说也不急于让她立刻给出答复,两人可以从朋友做起,就这样做了整整两年朋友。

王瑶瑶正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忽然看见头顶猛地出现一道暗影,她立刻起身去找自己的舞伴。

林凝珍一抬头,就瞧见江祈向自己伸出手来。

“要不要一起跳舞?”“我……”她下意识地想要拒绝,就在这个时候,他说道:“就当作是跳友谊之舞吧。”

一曲舞蹈结束,林凝珍无论如何都不想再跳了。

“可能是在实验室坐得时间太长了,身体变得有些僵硬,再跳的话骨头都要疼了。”

江祈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陪着她一起走到广场外面。

“天色已经这么晚了,你是直接回基地,还是在这个小镇住一晚呢?”

林凝珍也抬头看向满天繁星,露出了一抹笑容。

“回基地吧,今晚天气挺好的,还能看看星星。”

返回基地的班车早就开走了。

最后是江祈骑着二八自行车送她回基地。

一路上,两人聊了很多,却都很有默契地没有提到感情方面的事情。

直到林凝珍要回自己房间的时候,江祈突然开口叫住了她。

“凝珍,你还记得两年前我跟你说过的话吗?”

林凝珍一愣,回头看向他,眼中充满了疑惑,只见江祈朝她走过来,从口袋里掏出一条项链。

“我第一眼看到你就喜欢上你了,也知道你的情况,但是我很清楚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而不是其他,这两年我一直坚定地喜欢你,你愿意给我这个机会吗?”

他眼中充满了真诚和爱意,让林凝珍心里不禁感到一阵温暖。

她从来没有在任何人眼中见过如此浓烈的爱意和真诚,就算是在闻向松为她收心的那几年里,他眼中也没有多少爱意。

刚到基地的那一年,她把全部的心思都投入到研究中,没有想过自己会再次和人相识相爱。

虽说她和闻向松的婚事一开始是因为报恩,但她也付出了真心,然而这份真心在他青梅回来的那一刻,在儿子跟着他去找青梅的时候,就被彻底击碎了。

与其说是不想,不如说是不愿意。然而江祈却不一样,在过去的这两年里,如果说帮自己最多的人,那肯定是江祈。当自己身处危险的时候,也是江祈第一个冲出来救了自己。

一开始,她心里满是感激,可是随着两年时间的流逝,她再次打开了心扉。我对你也有好感,只是我不确定自己这份喜欢能不能一直保持下去,你是知道的,我之前那段感情可不怎么顺利,而且我也不能保证他们不会来找我,又或者万一他们出现了,会不会给你带来麻烦,我……

林凝珍话还没说完,江祈就一下子把她紧紧抱在了怀里。

我明白的,不过我不在乎。要是我们能在一起,以后我们就会成为夫妻,成为一家人,你的就是我的,我的也是你的,一家人不用这么客气,凝珍,在和你相伴之前,我就已经想到了最坏的结果以及应对的办法,不管未来怎么样,我都不会伤害你,更不会丢下你。

今夜的星星格外闪亮,在星空的照耀下,林凝珍眨了眨眼睛,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已经满脸泪水。

也许是因为彼此已经足够了解。两人迅速写好了结婚申报书,随后交给了组织,对于这对新人的结合,所长满心欢喜,立刻在他们的申请书上盖上了章。

当拿到结婚证和新房钥匙的那一刻,林凝珍仍感觉这一切仿若不太真切。

直至坐在新家的沙发上,她才回过神,望着正在认真清扫家务的那个男人。

江祈一边扫着地,一边与她聊着天。

“你先坐着,吃些糕点垫垫肚子,等我收拾妥当,就去肉铺买点肉回来,包羊肉馅的饺子。”

无论他说什么,林凝珍都一个劲儿点头应允,等他打扫完坐在她身旁时,她又给他倒了一杯温水,滋润他的嗓子。

“委屈你了,等这边的事忙完,我给你办一场盛大的婚礼。”

江祈满怀怜惜地将她搂入怀中。

基地所在之处较为偏远,小镇上仅有一间简陋的照相馆,更别提什么影楼之类的地方了。

再加上两人的工作性质以及质朴的性格,他们的结婚过程除了领证、拍照以及发喜糖之外,便没别的了。

林凝珍却轻轻摇了摇头,脸上露出自在的笑容。

“没关系的,我觉得这样挺好,只要我们能把日子过得热热闹闹,那就比什么都重要。”

婚后,林凝珍便从基地的宿舍搬了出来。

每天上下班,要么是和同事一同坐统一的班车,要么就是江祈接送她往返。

很快,又迎来了一个盛大的假日,这天他们坐基地统一安排的车去离基地更远的小镇,去买一些小镇上没有的日用品。

林凝珍因昨晚没睡好,便靠在江祈的肩头补觉,等她醒来后,又盯着窗外看了许久,这才终于到了县城。

林凝珍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去邮局取北平航天所同事寄给她的信件。

接着,她又和江祈一起找了一家面馆去吃面。在等着面条上桌的空当,林凝珍把信件拆开看了看,可当她看清信里写的内容时,整个人愣住了。

信纸总共两张,一张问她这两年日子过得如何,另一张讲了她走后闻家发生的事儿。好像是谁不小心说漏了嘴,闻向松最终看清了阮初蝶的真面目,不但跟阮家断了来往,还把阮初蝶送进了监狱。

打那以后,他天天都在找她和她孩子的下落。自从她走后,闻弈宸天天哭着闹着要来找她,就算送去托管所也没用。

直到一年前,父子俩被出狱后的阮初蝶开车撞进了医院,这才暂时安静了下来。

因为阮初蝶伤害的是军人及其后代,这次就算阮家动用所有关系也没用,阮初蝶这次得在监狱里关十年,之后还会被送去乡下的劳改场。

至于父子俩还是不肯放弃找她的下落。由于北平航天所寄信是由专人统一负责的,因此同事并不清楚她被派往何处,不过还是提醒她,闻向松近期会被部队调动,万一恰好调到她所在的基地,所以嘱咐她要小心。

读完这封信,林凝珍顿时没了食欲。

自来到西北基地起,她就期望这辈子都不再与闻向松父子碰面。

她所做的一切,该报答的恩情都已报答完毕,他们之间已毫无瓜葛。

况且她如今已然成婚。

要是被他们纠缠上,那可就麻烦至极了。

而对面的江祈见她面前的面没怎么吃,便关切地询问她怎么了。

林凝珍咬了咬嘴唇,还是将手中的信递给了他,等江祈看完信也皱起了眉头,不过还是宽慰她道:

“这事你别忧心,我到时去问问我朋友。”

被这事一扰乱,两人也没了继续逛街的兴致,买了些必备物品后就坐上了回小镇的车。

当林凝珍沉沉睡去时,江祈这才起身走到客厅,打了个电话。

“顾伯,帮我个忙。”

北平某军区。

“向松啊,这次你恐怕去不了西北了。”

闻向松的眼皮微微一动,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为何?”

自从林凝珍被上交国家后,他一直在努力找寻她。一开始,他想以家属名义跟着去,可因为他没有结婚证,上面驳回了他的申请。

后来,还是因为孩子年纪小没了妈,上面有人实在看不下去,无意间透露了口风,没说具体位置,只说在西北。

西北有好几个国家计划基地,就算一个一个去寻找,那也得耗费很长时间。

但总比没线索要好。

于是他才重新申请调到西北军区。

好不容易申请通过了,组织却把他叫到办公室,遗憾地告知他可能去不了西北军区了。

至于原因,组织却避而不谈。他只能带着失望回到家中,一进门就瞧见坐在沙发上乖乖等候他的闻弈宸。

历经两年时光,闻弈宸比以前懂事了不少,可想见林凝珍的念头却愈发强烈。

所以看到他回来,闻弈宸兴奋地迎了上去。

“爸爸,爸爸,咱们什么时候能去西北找妈妈呀?”

正当闻向松不知如何开口时,电话突然响了。听完电话那头说的话,闻向松心里乱成一团。

闻向松的父亲快要离世了,因为他是唯一的晚辈,所以他得去送闻父最后一程。

而闻父在西北的某个基地。

这次组织找不到任何理由阻拦他去西北,不久后,闻向松带着闻弈宸踏上了前往西北的路途。

坐了整整三天三夜的火车,闻向松才抵达西北的这座城市。

刚走出火车站,闻向松就看到了闻父派来接他们父子的车。

车子在坑洼不平的路上行驶着,这才到了县城里的闻家。

望着眼前这栋别墅,闻向松眼中满是复杂的神情。相较于不想见到母亲,他其实更不愿意见到父亲,来这儿不过是找个托词,以便能够来找林凝珍。

倘若万一能够遇上。

于是他没有下车,只是将带来的慰问品递给门口的仆人,便不顾管家的阻拦,前往县城另一头住进了战友闲置的住所。

由于提前给战友打过招呼,所以战友家的仆人见到他后热情地把他迎进屋内。

略微休息了一阵,闻向松又带着孩子在县城逛了一圈,心里琢磨着给林凝珍买点见面的礼物。

就在这个时候,他才发觉自己对林凝珍一无所知。

当柜员询问他林凝珍喜好什么时,他脑海中浮现的全是阮初蝶喜欢的物件。

最终他迟疑了许久,才指向玻璃柜台的一角。

“就选这块手表吧。”

夜深了,闻向松哄了孩子好长时间,孩子才沉沉睡去。

他望着天上的星辰,心里满是复杂的情绪。

快了,他已经拜托战友去寻找了。

用不了多久,他就能见到林凝珍了。

小镇江家的二楼,有个房间灯火明亮。

江祈坐在书桌前听着话筒那边人的话语,眉头紧皱,即便电话挂断了,眉头也没有松开。

直到房门被敲响,林凝珍披着外套走进来。

“为何这么晚还没睡?”

江祈握住她的手,微微一笑。

“马上就去睡。”

看到他欲言又止的模样,她直接在他旁边坐下。

“怎么了?”

江祈张了张嘴,最后轻轻叹了口气。

“我朋友说,闻向松父子俩到西北了,如今在县城住着,表面上是来看病重的闻父,实际上是为了找你,凝珍……”林凝珍明白他心中的忧虑,小镇这儿是基地里家属集中居住的地方,没有上面下达的调令,外人根本进不来。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永远不会碰面,而且基地每个月都会安排一趟前往县城的车辆。

那可是唯一一次能买到小镇上没有的东西的机会,她总不能因为闻向松父子俩在,就一直窝在小镇里不出去。

“没关系,该来的迟早会来,碰到了再想办法,我对他们没什么愧疚的,况且,我们都结婚了,你会护着我的,是不是?”

江祈把她抱进怀里,轻声却又很肯定地说道。

“没错,我会保护你的。”

第二天早上,林凝珍就跟江祈坐上了去县城的汽车。看着旁边一直皱着眉头的江祈,她微笑着伸手放在他的眉头上。

“要高兴点,难得来一次县城,可别因为他们让自己不开心。”

江祈还是没法开心起来,只是紧紧握住她的手,默默不做声。

经过四五个小时的车程,大巴稳稳地停在了县城汽车站台。

林凝珍拉着江祈的手一起下车,还是和上次一样,先去邮政局取北平同事寄给她的信件,接着去百货楼买些生活必备品。

最后,两人拎着大包小包,来到常去的面馆吃面。林凝珍还没来得及拿起筷子,远处就传来一阵惊呼。

“妈!”

林凝珍拿着筷子的手猛地顿住,下意识就想低下头,可已经来不及了,一个身影迅速朝她扑来,还好江祈反应敏捷,把闻弈宸阻拦在了原地。

“小朋友,你是不是认错人啦?”

江祈虽说知道林凝珍有个儿子,可从没看过闻弈宸的照片,所以当看到闻弈宸冲过来喊林凝珍妈妈时,他才下意识地拦住了眼前的小孩。

而在他身后的林凝珍望着两年未见的儿子,眼中满是复杂的神色。

两年没见,闻弈宸看起来比以前高了些,看她的眼神里带着委屈。

“妈妈……”

林凝珍仿若没看见一样,专心吃自己碗里的面条。

很快,又一道焦急的声音传了过来。

“闻弈宸,你在哪里!”

闻向松一大早就带着孩子出来吃早饭,等他买好包子转身,就瞧见孩子一下子不见了踪影,他赶忙跟在后面追,这才发现孩子呆呆地站在一家面馆前。

他以为儿子想吃面,刚要叫老板来两碗面,目光突然停在了眼前的某个人身上。

那是——林凝珍!

“凝珍……”

闻向松轻声说道,两年没见,林凝珍和以前相比,变化太大了。

原来的两条麻花辫如今变成了齐肩短发,人也黑了不少,唯一没变的是那双明亮的眼睛,只是里面再也没有了以前对自己的爱意。林凝珍看到闻向松,没什么特别反应,她连正眼都没看他一下,拿纸巾擦了擦嘴后,就准备拉着江祈离开。

“凝珍!”

“妈妈!”

闻向松父子俩下意识地就要去追她,却被动作迅速的江祈挡在了原地。

“不好意思,我和妻子得赶回去的班车,有啥事下次再讲吧。”

说完,也不等闻向松父子俩反应过来,拉着林凝珍就朝远处走去。

直到两人身影完全消失在视线里,闻弈宸终于委屈地哭了起来。

“爸爸,妈妈不要我了吗……”

闻向松这才回过神,赶忙把孩子抱起,轻声哄着。

“乖,妈妈没不要你,她只是……”

剩下的话闻向松自己都说不出来,心里全是江祈刚才那“妻子”两个字。

林凝珍结婚了吗?

为何,她不是很爱自己吗?

为何要和别人结婚。她要是舍弃自己也就罢了,难道连怀胎十月的孩子也不想再要了吗?

深夜,闻向松紧紧握着话筒,好久都没缓过神,话筒那头的朋友还在不停地叹气。

“你看看你,当初凝珍那么看重你,你却不懂得珍惜,现在她已经结婚了,你又开始后悔不迭,我劝你别冲动,人家的婚姻可是受国家法律保护的,要是你一时冲动做了啥,就算谁来了都救不了你!”

闻向松微微张嘴,心里还是充满不甘,他本来想让在民政局工作的朋友帮忙查查林凝珍的婚姻状况,却没想到她真的结婚了。你曾讲我先前没珍视她,莫非她是因气我才赌气成婚的,倘若我……

闻向松话未讲完,电话那头的朋友气得想挂断电话。

“哪有人会费这力气来气你!人家结婚得经过一道道严苛审查,况且他们工作性质特殊,一旦结婚就不许再离婚,谁会干这事气你?”

言毕便不再等闻向松回应,直接挂断电话。

只余闻向松呆站在电话前,双手紧紧攥着话筒。

明明事情真相一次次被形形色色的人摆在他眼前,可他依旧接受不了林凝珍结婚的事实,也接受不了她不再爱自己的现实。

要是她真不爱自己,那她为何嫁给自己后还为自己生孩子?

他定要找她问个清楚。

终于在一场好友的婚礼上,闻向松又见到了林凝珍。

他本想和她好好谈谈,可林凝珍却莫名地显得有些烦躁。

他们之间还能谈啥?林凝珍本来也打算和他好好聊聊的,可他却为了见阮初蝶一次次推掉他们的约定,现在他想主动找自己聊,她却早就没了那份耐心。

所以林凝珍一直挽着江祈的胳膊,在人群里到处和好友交谈,直到婚礼结束,都没看闻向松父子一眼。出门等车之时,意外发生了。

不知哪个家伙喝得酩酊大醉,误把油门当成刹车,径直朝着门口这群人冲过来。

“凝珍!”

“凝珍!”

不知是谁叫着她的名字,等林凝珍再度回过神,已被江祈紧紧护在身下。

这时,剧烈疼痛才蔓延至全身,她慌乱地摩挲着身旁的人,话语带着哭腔。

“江、江祈,你还好吧……”

江祈这才扶她起身,上上下下仔细为她检查一番,随后摇摇头。

“我没事。”

但林凝珍仍不放心,拉着他要去医院检查,转身瞬间,瞳孔猛地一缩。

虽说躲避及时,可闻向松的手还是受伤了,鲜血染红了整个衣袖,他怀中的闻弈宸被吓得不停啼哭。

“凝珍……”

闻向松下意识看向她,恳请她能不能过来哄哄受惊的孩子。

可林凝珍就像当初他和儿子在那场车祸中抛下她那样,很快移开目光,拉着江祈登上一旁的救护车。

闻向松眼中期盼的光顿时黯淡,嘴角挤出一抹苦涩笑容。医院里,即便医生说江祈只是受了点轻伤,然而林凝珍还是不放心,硬逼着他住院。

江祈无奈地看着她。

“我身体没啥大问题了,咱们回家吧。”

“不行,”林凝珍固执地摇头,“你背后那一大片擦伤能算轻伤吗?”

说完,她拎起饭桶站起来,说:“你先好好休息,我去给你买点吃的。”

等江祈乖乖点头,她才走出病房,刚出门,差点和对面的闻向松撞个正着。

“凝珍!”

林凝珍脚步不停,想绕开他,可身后传来一股力量,让她动不了。

“放开我,你弄疼我了!”她凝视着手腕上那只粗大的手,脸上浮现出不满的神情。

闻向松下意识地松开手,望着她手腕上通红的痕迹,一丝愧疚之感涌上心头。

“凝珍,我……我们能不能聊聊?”

她原本在活动被他拽疼的手腕,听到这话,手上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我们有什么好聊的?”

“以前我想跟你聊天时,你也没耐心听,现在你凭什么觉得我会有耐心听你讲?”

闻向松被噎得无话可说,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握成拳头,那些在心里反复思索的话最终没有说出口。

林凝珍说得没错,阮初蝶回来找他时,她确实有话想说,可那时他满心都是担忧阮初蝶脚崴的事,根本没耐心听她诉说。

如今她又怎会愿意听他说话呢?

林凝珍看到他这副模样,心里愈发觉得讽刺。而且,自始至终我们都不存在夫妻关系,我也没义务在这儿听你闲聊。

这话犹如一记猛烈的重锤,狠狠砸在了他的心上。

虽说他明白当初他们没领结婚证,可当听到她亲口说出这番话时,竟让他瞬间呼吸急促。

“即便我们不是夫妻,可孩子,那毕竟是你怀胎十月生下的。你作为母亲,就不能去看看他吗?你知道这两年孩子有多想念你吗?”

话说到最后带着一丝责备,就算林凝珍对他心怀怨恨,可孩子是无辜的,她怎能如此狠心,说走就走。

就好像听到了一个极其荒谬的笑话,林凝珍突然笑了起来。

“孩子无辜,闻向松,难道你忘了当初孩子是如何诬陷我,又是怎样在你面前说谎的吗?”

“没错,他是个孩子,可在你的教导下,他已经学坏了!”

林凝珍的话语中透着一丝疲惫,最初发现闻弈宸对自己说谎时,她并非没有尝试教导他,然而还没等她有所行动,闻弈宸就一下子扑进闻向松怀里,说自己想去找阮初蝶。

她根本没有机会,就算她开口阻拦,闻向松也会以孩子还小,你别为难他为借口。

“我和你,还有孩子走到如今这一步,到底是谁的问题,想必你比我更清楚。”

既然都已经说到这个地步了,林凝珍便决定把所有的话都讲清楚。

“而且,我离开了不正合你心意吗?”你能和阮初蝶破镜重圆,再度组建新家庭,那个孩子也能喊她妈妈,难道你不开心吗?”

听完她的话,闻向松紧皱的瞳孔开始颤动,只感觉呼吸仿佛被狠狠掐住。

“你就这么想把我推给别人?”

林凝珍轻轻摇了摇头。

“不是推,而是你本来就属于阮初蝶,当初你母亲拼死救了我,让我给你一个家,但没说这家里的女主人到底是谁,我可以,阮初蝶也可以,况且你一直对她念念不忘,现在你和她结为夫妻,难道不好吗?”

一句句,都像烈火一样炙烤着闻向松的心,剧痛如爆炸般散开。无措之感开始翻涌,愈发加重他内心的不甘,闻向松深深吸了一口气,开口解释。

“我和阮初蝶绝对不可能,她早就因犯错被我送进牢狱了,我的妻子只能是你,这两年我一直在寻觅你,你为何不等我,为何要和别人成婚?”

回想起当初江祈讲的那些话语,他不由自主地向前跨了一步。

“凝珍,只要你和他离婚,我们便能重新过上往昔的日子,好吗?”

在他的认知范畴里,林凝珍理应爱他才对,倘若林凝珍真的是因报恩才嫁给自己,那她根本没必要和自己生育孩子,也没必要生完孩子后还与自己共同生活五年。哪怕她赌气跟别人成了亲,可自己早已深切明白自己错了,她应该给自个儿一次机会。

况且老天爷既然让他再度来到西北与她重逢,这难道不是表明他们还有机会?

林凝珍头一回看不懂眼前这个人。

“要是你脑子有问题,就再去做次检查!”

一道尖锐的声音从两人身后传来,随后闻向松被人一拳打倒在地!

林凝珍猛地抬头,就看到江祈满脸凶相地望着地上那个人。

和江祈相处这么长时间,她还是头一回见他如此生气,她急忙跑过去,一边查看他的伤势,一边关切询问。

“你怎么出来了?”

江祈搂住她的腰,冷眼注视着地上的人。

“我要是再不现身,你就要被人拐跑了,闻团长,破坏婚姻可是要承担法律责任的。”

闻向松挣扎着站起身来,抬手擦去嘴角的血迹。

“什么破坏,凝珍本来就是我的妻子。”

林凝珍皱起眉头,一字一顿地说。

“闻向松,我没和你领结婚证,我们之间毫无关系,现在我是江祈的妻子。”

“要是你非要坚持说我们以前是夫妻关系,那我倒想问你,这五年你履行过做丈夫的责任吗?”

“还有你说我当母亲该去看闻弈宸,可你别忘了,当初没领成证,我也没进你们家户口本,所以名义上他和我没关系,你们才是一家人。”

闻向松紧紧握拳,用力到指关节都泛白了。

“但你是他生母,怎么就不能是他母亲?怎么就不能和我们是一家人?”

林凝珍轻轻一笑,看他的眼神满是嘲讽。

“那闻弈宸把我当过母亲吗?”到底是谁诬陷我给阮初蝶投毒?又是谁成天嚷着要去找阮初蝶?闻向松,你说这些话的时候,不觉得很荒谬吗?

也许最开始,孩子确实把我当过母亲,可那全是因为你对我好,他才照着学。现在你又对阮初蝶好,他就又去依赖阮初蝶,他把你当父亲,却没把我当母亲。

在照顾闻弈宸的这五年里,她全心全意履行着母亲的责任,可闻弈宸从头到尾好像都不太需要她这份母爱。

她又握住江祈的手。

“江祈才是我的丈夫,我的家人。”

她看向江祈的眼神闪着温柔的光芒。他不会特意燃放烟花来哄我开心,也不会讲动听的甜言蜜语逗我,可每次下了晚班,他总会骑车带着我回家,我没食欲的时候,他还会专门找人给我熬粥。

有些事、有些话我或许只是随口一说,可他都能全都记在心里,默默去做好或者完成。

他会记住我的喜好,给我带来我喜爱的物件,在我悲伤的时候静静陪着我。他对我的喜欢也是光明磊落的,当其他女同志追求他时,他也会礼貌地拒绝,表明自己喜欢的人是我,从不隐瞒我们的关系。

在我遇到困难时,他不会让我放弃,也不会让我把机会让给别人,而是陪着我一起努力并进步。

只要我回头,他就会一直在我身后守护。

这些,都是你未曾做到的。

林凝珍断断续续说了好多,她一直以为自己对江祈的了解只停留在表面,直到这一刻,她才清楚地明白自己比想象中更了解江祈。

江祈悄悄融入了她生活的各个方面,不管她说出什么或者做出什么,总会有江祈的身影。

而闻向松听到她讲的这些话,脑海里也不断浮现出曾经自己和林凝珍的过往经历。

他试着把这些过往和江祈所做的事进行对比,却悲哀地发现无法比较。

在这五年的婚姻生活里,一直是他在抛弃她,是她在迁就自己。

他从未考虑过她的感受。

结婚时他不想大办,她默默划掉了好几页宾客名单。

当时医生说林凝珍身体不好不能生孩子,他只说想要孩子,她还是吃了好几个月中药,才成功怀上孩子。

阮初蝶出现后,他更是把全部注意力都给了阮初蝶,甚至车祸发生时,第一时间救的也是她。

而林凝珍,从车祸开始到结束,他都没想起过她。

他对林凝珍的爱意少得可怜,或许根本就没有过。

林凝珍仿佛没看到闻向松眼底如大山崩塌般的挫败。

只是继续说着自己想说的话。

“闻向松,当初我们没领成证,就注定我们这段婚姻无法走到最后,当初你母亲舍命救了我,我也报答给了你一个家,一个后代,我们早就两清了。

“我们还不如各自过好自己的日子,各走各的路。”关于闻弈宸,我已经不再负有继续照顾他的责任,因为他并不喜欢我这个母亲,只是习惯了我的包容与照料,换成任何人来照料他都没什么两样。

讲完这些话后,她微微抬眼,看了一眼面色惨白的男人。

“我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往后别再找我了。”

说完,她不再看他,牵着江祈的手,转身离开。

只留下闻向松呆立在原地,望着那渐渐远去的背影,一动不动。

过了很久很久,脸上伤口的痛楚慢慢蔓延开来,酸麻之感涌上他的喉咙。

他想叫住她,然而他深知这是根本不可能做到的事。也许从前林凝珍是真心爱着他的,然而他却未曾想过要去珍视,在林凝珍刚开始离开他的时候,他甚至毫不在意,总觉得林凝珍极其爱自己,离不开自己,大不了哄哄就没事了。直到现在,他才总算明白,他和林凝珍之间再也没有可能了。

她说出那些话的时候,从头到尾都显得特别冷静,既没生气,也没发火,看着他就好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深夜时分,闻向松枯坐在书桌前,凝视着手中仅剩下的几张他与林凝珍的合影。

当初林凝珍离开闻家时,把这些东西全都扔到垃圾站了。

是垃圾站工作人员看到照片上他的模样,误以为是重要物品,这才又把它们送了回来。

而这几张合影是他与林凝珍之间最后的联系。

这几张照片是他们刚确定关系时,她拉着他去拍的,那时她眼中全是对他的爱意,还说既然确定了关系,那就一定要拍几张照片留作纪念。

那时的他满不在乎,觉得不过是几张照片罢了,以后还能再拍。

可他们结婚五年,只拍了这一回照片,即便后来孩子出生,他们也都是各自抱着孩子拍照的。

照片上,林凝珍梳着两条麻花辫,脸上洋溢着青涩的笑容。

而旁边的他却满脸寒意。

那时的他究竟在想什么呢?

他轻轻摩挲着照片上自己的脸庞,那时的他好像是因为阮初蝶的事而恼怒,所以全程都保持着那样的表情,以至于照相馆的人多次提醒他都没用。

闻向松放下照片,瘫坐在椅子上,望着刺眼的灯光,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哽咽声。

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

闻向松把手盖在双眼上,声音嘶哑地喃喃自语着。

几天后,林凝珍收到了闻向松带着孩子离开的消息。

闻父去世后,闻向松没因闻父的遗言留在西北,而是直接回了北平。

离开时,他和孩子托人给她所在的小镇送了些东西。

小小的盒子里静静放着一块女士手表。

这是她喜欢的样式,也是适合她的尺码。

但她并不喜欢。

林凝珍最终还是把这块表放在了没人的角落。

很快,林凝珍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全身心投入到研究中。

终于,她和同事的努力有了收获,研究完成了。

她和江祈也获得了回海城探亲的资格。

林凝珍与江祈步入婚姻殿堂时,虽说之前已通过电话和江祈的家人交流过,但真正见面还是头一遭。

所以,从她走下列车踏上车子那一刻起,林凝珍就显得格外紧张,双手不停地相互绞缠。

江祈也在一旁轻声安慰她。

“你别担心,我的家人都很和善,而且有我在你身边,没人敢欺负你。”

事实最终证明,江祈的家人确实对她关怀有加。

他们准备的饭菜正合她的口味,送的礼物也都深得她的心。而且,为了不干扰他们小两口的日子,江家索性给他们购置了一套精致的别墅。在随后的一周时间里,江祈带着林凝珍逛遍了大半个海城。

当她从图书馆出来时,恰好瞧见江祈被一个身着白色裙子的姑娘给拦住了去路。

不清楚那姑娘说了些什么,江祈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下来。

她赶忙快步走到跟前,拉了拉江祈的衣袖。

“发生什么事了?”

江祈见她过来,脸色这才缓和了些许,目光冷峻地注视着眼前的姑娘,说道:“宋然,我已经讲得够明白了,我不喜欢你,我如今已经结婚了,林凝珍就是我的妻子。”

就这简简单单的几句话,便让林凝珍弄明白了两人之间的关系。她看向对面的宋然,刚要张嘴说些什么,江祈就直接拉着她上了车。

在回家的途中,江祈才收起脸上的冷峻,向她解释道:“宋然是我舅舅战友的遗孤,自幼便被我舅舅收养,母亲也觉得她挺可怜的,所以叮嘱我多照料她。可是,她却把这份照料错当成了喜欢,突然在全家人面前向我表白。”

那次表白让全家都陷入了不愉快的氛围中,就算是像江母那般温文尔雅的人,也沉下了脸。

一开始,所有人都以为是江祈做了什么错事才致使宋然说出这些大逆不道的话,可后来经过仔细调查才发觉,这一切都是宋然自己的想法。

为了断掉宋然的这份心思,江祈曾好言相劝、严厉呵斥,可她还是对他一往情深。最后,江祈无奈地向组织申请调到西北,这才让宋然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没想到,他这次刚回来探亲,宋然又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拦住了他,再次向他表白。

说到最后,他的话语中满是无奈。

林凝珍轻轻拍了拍他的手,对宋然没放在心上。因为她相信江祈能把这事处理妥当。

然而,他们没料到,刚回到江家老宅,一股怒意就从别墅里传了出来。

“姓宋的,我知道你心疼你这位战友的遗孤,但不管怎样,也不能拿我儿子的幸福去换!”

两人对视一眼,赶忙快步走进别墅。只见里面一片混乱,宋舅舅满脸通红地站在一旁,旁边的宋然也没了中午见到他们两人时的那股傲气,而对面的江母把桌上的东西全掀翻在地,江父也阴沉着脸看着宋舅舅。

管家赶忙走上前迎接他们,边迎接边讲述着事情的经过。原来,在江祈离开的这几年里,宋然不但没减少对他的喜欢,反而变得更严重了,最后甚至得了抑郁症,时不时就要闹一闹。宋舅舅心里满是怜惜,所以在他们回来的第一时间,就急忙来找江母,话里话外都是让江母劝江祈和林凝珍离婚,让江祈重新和宋然去办结婚证。

江祈听了这话,脸色变得更难看了,直直地盯着宋舅舅以及一旁的宋然。舅舅,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称呼你了。我跟凝珍的婚姻是军婚,受国法保护。你这么做,分明是在破坏军婚。要是你真想让宋然坐牢,那就去试试看。当然,你想取代她,绝无可能。

宋舅舅听了这话,脸色一下子变了。这些年他一直悉心养育宋然,自然舍不得她去坐牢。当初提出这个想法前,他甚至想过自己去坐牢都行。

可江祈的话如锐利的剑,直接斩断了他心中的幻想。宋然怎么能去坐牢呢?

旁边的宋然听了这些,脸色也变得难看。她望着陪伴自己十多年的男人,心里满是埋怨与不甘。

他怎么能这样对自己。

她那么爱他,可他不但已经和别人结婚,还要把她送去坐牢!

宋然猛地站起身,满眼泪水地看着他。

江祈,从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深深爱上了你。你为何能这样对我,就不能给我个机会吗?哪怕让我做你的妾,我也愿意!

回应她的是林凝珍狠狠的一巴掌,林凝珍眼中闪着冰冷的光。

她知道宋然对江祈的爱,却没想到宋然爱到这般疯狂,甚至甘愿当妾。

这不是爱,是自甘堕落。

宋然,你知道上一个这么做的女人最后什么结局吗?你又知不知道上一个在外面有情人的男人最终遭遇了什么?

前面那个女人现在在监狱里,不仅被里面的人欺负,出狱后还被送去乡下劳改。后面那个男人不仅妻离子散,还因作风问题受到严厉处罚,连累了很多人。

你出身好,受过良好教育,怎么能有这么龌龊的想法?世界上优秀的男人多的是,你可以出去看看。

要是你真这么做了,想过江祈会因此有什么严重后果吗?想过江家吗?想过你的养父吗?

你的自私伤害了多少人,你知道吗?

你以为江祈为什么去西北?以他的学历和家世,完全可以去北平,开创一番辉煌事业。就因为你,他只能去西北。

你从小娇生惯养,能忍受西北的艰苦生活吗?你到底是真的爱他,还是想害他!

林凝珍越说越气,最后身体都忍不住颤抖起来。江祈连忙把她抱在怀里,冷冷地看着眼前的宋然。之前该讲的话我早就说得明明白白,我对你的种种好皆是源于母亲的托付,在这些照料当中,我从未有过任何会让你产生误解的行为,送给你的礼物,其他表妹以及女同学我同样都有送,而且那些礼物全都是对学业有益的东西,是任何人都能够拥有的那种。宋然的面色越发惨白,那脸上的巴掌印也开始似火烧般灼痛起来,她再也听不清他们在讲些什么。

双眼一翻,便昏厥过去。

最终,江家再度陷入了混乱,慌慌张张地把人送往了医院。

望着躺在病床上紧闭双眼的那个人,江母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又饱含心疼地看向身旁的林凝珍。

“孩子,你受苦了。”林凝珍轻轻晃了晃脑袋。

“没关系的,妈。”

江母再度扭头望向病房里的宋然,眼眶中盈满了复杂的情感。

“都怪我呀,宋然的母亲是我年轻时的挚友,她的父亲又是我弟弟的战友,基于这层关系,所以我才想着多关照关照她,还叮嘱江祈多照顾这个妹妹。”

“谁能想到她竟产生了误会,以为江祈喜欢她,最初她说出这个想法时,我们还以为是自己没教育好,觉得送她出国去长长见识,想着这样就能让她打消念头,却没想到她以为我们是不要她了,怎么都不肯出国。”

江母越讲,心里越发难受。

林凝珍也深刻体会到江母的难处,正是由于江母和宋然的父母有这层关系,所以根本做不出伤害宋然的狠心之举。

正因为如此,她才会对林凝珍心怀愧疚,让她头一回回江家就遭遇了这般委屈。

看着左右为难的江母,林凝珍下意识地想说些什么时,江祈却紧紧抱住她并摇了摇头。

直到走出医院,江祈才解释道。

“如今宋然很固执,谁去劝她都没用,我想的是我们只能提前回西北了。”

林凝珍点了点头。

“这样也行。”

当初她对宋然说那些话时,宋然眼中闪过一丝恐惧,无论宋然有多喜欢江祈,但是面对国家,面对坐牢,宋然还是有几分惧怕的。

只是宋舅舅和江母因为愧疚,没把宋然送进监狱,也不许别人把宋然送进监狱或者对她做其他不好的事。

要是他们当初能狠下心来,说不定宋然早就断了对江祈的喜欢。

可他们因为上一辈的关系,做不到。

她和江祈作为小辈,也不能去做。

解决不了这个问题,只能暂时躲开宋然。

江祈心疼地搂着她。

“抱歉,让你受委屈了。”

当初他不是没有狠下心把宋然送出国,可是江母却在他面前又哭又闹,最后这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江母不是不爱他们,只是因为上一辈的关系,更偏袒宋然,再加上宋然从小失去双亲,就更心疼她。林凝珍也不想掺和进他们之间的事,毕竟她不过是江家的儿媳,只要江祈爱她便足够了。

至于别的事,她也没心思去管。

上次冲宋然发火,也是因为宋然对江祈说了不好听的话。

想到这儿,两人也没了逛街的兴致,赶忙回家收拾行李,留了封信后就准备匆忙离开。

可没想到还没等两人走,客厅里的电话突然响了,一接起来,保姆着急的声音就从那头传了过来。

宋然醒了,可因为没见到江祈,就吵着要自杀。要是在平常时候,江母肯定会顺着她的心意把江祈叫到医院。然而现在,江祈好不容易步入婚姻殿堂,娶了个贤淑的妻子。

要是只因宋然就叫江祈离婚,那她这个当妈的也别当了。曾经,江母确实因宋母的缘故,对宋然关怀有加,甚至比对亲儿子江祈还要好。如今,她儿子成了家,往后或许还会有孙子孙女。

如此这般,儿子和儿媳自然而然就变得重要起来。

终究是亲生的。

于是,当宋然又哭又闹着要见江祈时,江母毫不犹豫地扇了她一耳光。

宋然捂着被打肿的脸,满脸惊愕地望着江母。除了离世的父母和收养自己的宋舅舅,江母是对自己最好的人。如今,她却狠狠打了自己。

江母盯着她,眼中没了往昔的温柔。

“宋然,这些年,我自认对你不薄,可你却一次次妄图毁掉我儿子的家庭和事业。身为一个母亲,我已忍无可忍。所以,等你身体康复,我会送你出国去念书,还会安排佣人跟你一同前往。另外,未经我同意,你别回国。这是我对你最大的宽容。不然,你现在应该在乡下的劳改之地。”

说完,她也不再看宋然的反应,转身离去。

而这次,宋舅舅也狠下心来,决定和宋然一同出国。

“她毕竟被我养了这么多年,让她独自去国外,我实在放心不下。”

在江家老宅里,宋舅舅坐在沙发上,长叹一口气,又向林凝珍和江祈致歉。

“上次是我一时糊涂,真的很抱歉。”

虽说宋然是宋舅舅的养女,但养了这么多年,他早把宋然当作亲女儿了。

作为一位父亲,疼爱女儿实属正常,可当这份爱伤害到林凝珍和江祈的感情时,林凝珍心里还是有了些隔阂。

于是,她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的江祈。

江祈握住她的手,简单几句话就把这事带过了,但没说他们就不再在意这事。

于是,在宋然出国那天,林凝珍和江祈没下楼去送她。

他们只是站在二楼窗边,透过窗帘隐隐约约看着楼下的状况。

也许是江母那一巴掌起了作用,让宋然彻底清醒了。此刻宋然没了先前的那份傲气,只是静静站在一旁。

临近上车之时,江母突然递给她一个信封,还跟她说了些话。宋然猛地抬头看向二楼,随后又低下头钻进车里。

望着远去的车子,林凝珍才收回目光,抬头看向他。

江祈也心有灵犀地看着她。

“走吧,咱们该回西北了。”

比起刚来时的不安与恐慌,回西北时,两人只觉得轻松无比。

毕竟,西北有他们的事业、理想,还有他们的家。

这本该是一场很美好的探亲之行,却因宋然的事闹成了如今这般。

江母心里愈发愧疚,往他们行李里塞了好多物品。

“不用了,妈,已经够多了。”林凝珍下意识想去阻拦,可江母巧妙躲开她,仍不停地往行李箱里塞东西。

“这些哪够,多带些肯定没错。”

在分别前的最后一顿晚餐上,江母亲自下厨,做出了林凝珍和江祈都爱吃的菜肴。就连平日里在部队一直忙得不可开交的江父,也特地请了假,急匆匆赶回来。

这顿饭,大家吃得格外留恋,最后江父拿出珍藏已久的酒,和江祈浅酌了几杯。

夜深人静之际,林凝珍坐在阳台椅子上,陪着身旁的江祈醒酒。

她一边跟他聊各种各样的话题。

也许是因为喝了酒,平日里沉默寡言的江祈,竟然跟她讲了好多话,甚至还说了几件童年的趣事。

仅几个故事,就勾勒出他丰富多彩的童年,这让林凝珍也心生羡慕。

江祈握住她的手,微微露出一抹笑容。

“虽说我的童年很精彩,但更幸运的是长大后能遇见了你,还和你组建家庭,凝珍,真的多谢你。”

林凝珍靠在他肩膀上,望着天上的星辰。

“我也得谢谢你。”

刚到西北的那段日子,其实她有些迷茫。虽是为了实现梦想才毅然来到西北,可除了梦想,她还能做什么呢?

因上一段不完美的婚姻,她变得有些沉默寡言,很长时间都是独自来来去去。

直到江祈主动和她搭话,带她去见识新的世界、新的人生,她才重新找回生活的活力。

正是这份帮助,她才渐渐开始关注江祈,也慢慢对他有了好感。

在他坚持不懈的喜欢与追求下,她一点点向他敞开了心扉。

两人就这样相互依偎,借着天上点点星光,倾诉了许多话语。

前往西北的那天,天气特别棒。月台上簇拥着前来送行的人群,江父江母饱含着眷恋,目光紧紧盯着窗边的两人,口中不停地嘱咐他们一定要留意安全。

等这边的事务处理妥当,他们便会奔赴西北去看望两人。

火车拉响汽笛,冲破夜色,一路向前疾驰。

林凝珍与江祈十指紧扣,眼中充满对未来生活的憧憬与期望。

未来一定会愈发美好。

直到火车完全消失在他们的视线里,江父江母才满心不舍地离开月台。

而在另一边驶向北平的火车上,闻向松终于移开了自己的目光。

“爸爸,妈妈以后是不是不会再回来了?”

闻弈宸乖巧地坐在他身旁,眼中全是不舍之情。

自从次西北见到妈妈后,闻弈宸终于明白,妈妈不会再回来了。

并且在爸爸的教诲和阿姨的劝解下,他深刻地认识到了自己当初所犯的过错。

所以后来,他也给林凝珍写了好几封致歉信。

闻向松轻抚他的头,温和地说:“妈妈有她自己的人生与事业,回不回来由她自己决定,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祈愿她平平安安。”

“而我们也该返回北平,继续我们自己的生活了。”

随着汽笛声响起,前往北平的火车也缓缓地向前行驶。

闻向松最后望了一眼站台,闭上双眼,在心中默默念道:凝珍,愿你一生平安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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